皇帝當然是答應的, 他生來還沒有壽辰過得如此沒滋味, “孫兒明日去永和宮。”
“唉。”太皇太後揉了揉額頭, 她也知道德妃在宮裡動這麼狠的私刑不合法度, “這丫頭平日裡其實知進退懂禮法,也是氣狠了才動手的。”
“她再氣沒讓人動板子, 隻是掌嘴其實知道分寸。”
皇帝這話就是在維護蓁蓁,其實宮中嚴禁動用私刑,如若宮女太監有錯一概都是要去請旨讓內務府慎刑司來發落,更不要說蓁蓁這樣打開門用刑的。這風言風語要是傳出去皇帝就是再偏心也得罰一罰以正宮規,可到現在風聲隻在宮裡轉半點沒在外頭起波瀾,太皇太後就知道是皇帝讓高德昂毛二喜他們封過碎嘴。
“行了,再勸不回來我讓你蘇嬤嬤去勸, 丫頭總會給我老婆子麵子的。”
皇帝這才點點頭, 他揉了揉額頭說:“孫兒頭一回見蓁蓁生這麼大氣,看著都怪瘮人的。”
“她是平日乖覺慣會哄你高興,有什麼不高興也都能藏一藏裝一裝。你不說她脾氣倔麼?脾氣倔的人發起火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太皇太後似乎很有心得, “再說你們男人哪裡懂, 這樣的事氣你都是其次的, 氣自己才是真的。”
皇帝聽了點了點頭。
皇帝要勸回來的人一直窩在永和宮裡沒動靜,秋華數著似乎到了萬壽節宮妃請安的時辰,正在惴惴不安地問:“主子,真的不去?”
前一日蓁蓁就派人給皇貴妃告了假, 原因一如之前各種大小請安一樣隻有四個字:身體欠安。
蓁蓁揉了揉額頭, 起身去小佛堂裡打坐。秋華實在看不過想攔著她:“主子青春正好, 怎麼鬨得和尼姑似得,天天青燈古佛常伴,往日這春日您是最愛俏的。”
蓁蓁跪在佛前輕輕撥弄著佛珠道:“佛祖前頭,讓人心靜。”
秋華無語隻得在一旁陪她,念了約莫有半個時辰,蓁蓁突然睜開眼問秋華:“你說人是不是真的地下有知,或是有往生,有魂魄?”
蓁蓁問得突然又瘮人,秋華心裡打鼓不知她從何說起,不想蓁蓁卻是自問自答:“如果有,我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想找到主子去和她說會兒心裡話。”
秋華聽得心裡一陣難過,她豈不知蓁蓁這是心寒,一切都是那個背信棄義的音秀惹出來的。被摯交好友背叛就會生出這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
“您不該想了。”饒是知道為何,秋華還是希望蓁蓁能冷靜下來,“您不該和皇上發那麼大的脾氣,皇上不是有意的。”
“我不是□□上,如果是為了皇上不值得。我是為我自己,為主子。”蓁蓁輕歎一聲,合上了眼,手中的佛珠盤的飛快。
“我在宮裡也十多年了,現在想歇一歇了。”
……
第二日一早,四阿哥、六阿哥和五公主攜伴而來與蓁蓁請安。長久寂寥的永和宮終於有了一絲溫暖,顧問行入內的時候,恰逢四阿哥和六阿哥準備回書房念書,五公主見到顧問行還甜甜地叫了一句“顧諳達”,惹得他連說了好多句不敢。
蓁蓁自然是看見了,她正端坐在永和宮正殿的寶座上若有所思。
顧問行一入殿內就覺著這位平日和煦的德妃略有不同,他端了笑臉跪在地上磕頭請安:“奴才給德主子請安,德主子千秋大喜。”
顧問行也不客氣,擊掌讓人將東西抬了進來:“德主子,您瞧。”
端來的還是九九八十一樣,和往年千秋並無二致,隻是樣式更精致堂皇些。
蓁蓁隨意飄了一眼點頭道:“多謝公公。”
見德妃並無所動,顧問行趕緊又拍手讓另一波進殿,六個小太監低著頭各個手裡又都捧著各色不同的物件。顧問行趕緊道:“德主子,這是皇上另吩咐奴才準備的,您瞧,這是紅寶石頭麵,這是新來的點翠頭麵,還有那邊是江寧織造新進的緞子,彆宮裡都還沒有呢。”
蓁蓁還是點點頭,顧問行見狀又揮手讓另一個小太監上前來:“這是最難得的,天藍釉的筆洗渣鬥,這藍色藍得和天似的,宮裡才得了這麼一套,皇上特意吩咐都給您送來。”
天藍釉在宮中極少見,這下蓁蓁總算有了一二的反應,她揮揮手讓東西上前來,顧問行趕忙自己動手端過去給這位主子賞玩。隻見蓁蓁每個輕輕翻了翻,又揮揮手道:“顧公公辛苦了,秋華賞,再賜公公一碗壽麵吧。”
“啊喲,不敢不敢。”顧問行見自己得了臉,心裡總算舒了口氣,要是這麼大禮這位主子都沒當回事兒,那他家萬歲爺待會兒來可怎麼辦?
顧問行不慌不忙將最後三盤又介紹了一遍:“這是與四阿哥和六阿哥的文房,南邊您挑的那塊硯台已命工匠刻好了皇上的題字,這回一並賞給兩位阿哥。公主那兒皇上說公主好動,這就賞了一根小馬鞭和一套蒙古衣服給公主。”
蓁蓁一直到這會兒才有了些許的笑意:“女孩子家的,這算什麼事兒。”
顧問行笑道:“淑惠公主就擅長騎馬射箭,皇上這是以長公主期許五公主呢。”
蓁蓁遂又賞了顧問行一把金瓜子,顧問行得了大賞,趕緊跑回昭仁殿給自家萬歲爺報信。
皇帝下了朝急匆匆趕來的時候,蓁蓁已經拆了見孩子們時戴的金釵,隻打了一根辮子,坐在西次間的書桌前發呆。
皇帝跨過門檻繞過書桌一直走到她跟前,她都沒回過神來,皇帝一下捂住她的眼睛,把她的頭摟緊懷裡:“想什麼呢?”
蓁蓁拉下皇帝捂住他眼睛的手道:“您來了。”
她語氣平和卻淡漠,仿佛像看著一個陌生人,沒有往日的笑意沒有往日的溫柔。
皇帝心中忐忑,見她如此便知是她心中的氣未打消,他此刻前來就是想伏低做小和她說軟話的,於是蹲下來望著她說:“今天朕還是陪你用一碗麵好不好?”
蓁蓁的眼神還是沒有波瀾,她素來秋波盈盈的雙眼此刻倒像是古井般無甚波瀾,皇帝從未見她如此過,一時間竟然慌張起來抓著她手說:“再生氣也不要把氣帶到生辰裡來,好不好?”
“好。”蓁蓁臉色未變隻輕輕說了一個字。
皇帝一怔仲,蓁蓁卻沒停下,她站起來說:“臣妾去看看壽麵好了沒有”
她且走了一兩步,皇帝突然追上去把她拉回來緊緊箍在懷裡,“以後再生氣也不能瞎說不要做朕的人,你這樣說怎麼不想想朕?”
皇帝把她轉過來抬起她的臉輕柔地吻了上去,讓皇帝訝異地是蓁蓁也勾著皇帝回吻了過來,熱情又纏綿足以讓他心醉。
他一把把人抱起來,正放在書桌上,卻見後麵已經擺上了天藍釉的文房。皇帝勾著蓁蓁的下巴吻吻左邊又吻吻了吻右邊小聲說:“可不能在這兒,新來的全破了,朕都賠不給你第二套。”
蓁蓁嬌媚一笑摟著他的脖子說:“我哪兒也不去。”
她翹著唇笑得勾人心魄,宛若一隻狐狸狡黠又媚人,皇帝從來都受不了她半點引誘,他匆匆解開外袍,又半解半撕地弄開蓁蓁的罩袍和小衣,隔著水藍肚兜又是一陣揉搓,他邊解著邊喃喃著:“你可再彆氣了好不好,你都不知道朕多想你。”
皇帝說著就從她白皙的脖頸間向下,正愛不釋手地要接下去的時候,聽見抱著他腦袋的蓁蓁說:“您是不是就喜歡臣妾這樣?”
平靜、冷靜,蓁蓁的聲音沒有絲毫□□,完全不像剛剛那個柔情似水的人會發出的聲音。
皇帝一個激靈,突然沒了半點興奮,他抬起頭來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地問:“什麼這樣那樣的?”
蓁蓁抬起手抹著自己的臉頰,半是悲憫半是可憐地問:“紅顏彈指老,如果這幅皮囊不在了,您還喜歡嗎?”
“蓁蓁,你在瞎說什麼呢你!”皇帝突然慌張了起來,這般詭異的場景,讓他一時無所適從。
蓁蓁一把拉過皇帝的手,摸過自己的臉、接著是脖子,接著是姣好的身軀,她問:“您當年不就是看中這皮囊嗎,它沒了,您還會在嗎?”
皇帝好不容易才從震驚裡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哄道:“瞎說什麼呢,不亂想了好不好?好了好了,朕不亂動了,我們去用個壽麵,朕和你認錯,都是朕不好,你咬朕打朕都可以。”
他不讓蓁蓁拉著他的手摸下去,手忙腳亂地替蓁蓁係上盤扣,他從來沒做過伺候人的活,慌忙間抖抖索索的手連一個扣子都扣不上。
他不敢看蓁蓁的眼睛,急赤白臉地瞪著那扣不上的扣子慌忙撫慰道:“平日裡不誇你美還不高興了,那朕今天再誇你心也美好不好?德主子什麼都好,什麼都好,人美心善,朕可不喜歡的要緊。”
“主子心不美嗎?”
皇帝的手瞬時停住,他仿佛被雷劈中腦海中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啊!”
蓁蓁笑了,她說:“我問的是孝昭皇後,奴才的主子。她心不美嗎?您怎麼說來著,她是賢後是良配,她不好嗎?您不喜歡她嗎?”
綺佳死後蓁蓁從來沒有和皇帝聊過她,從來沒有,甚至不願意和皇帝去山陵給綺佳燒香,這是第一次她提起她,用皇帝從來沒有想到過的方式。
皇帝就這麼愣在那裡,眼看著蓁蓁從桌上下來理好自己的外衣,隨後默默走向外間從站在門口的嚇得麵色煞白的秋華手裡接過泡好的茶擱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