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2 / 2)

蓁蓁擱下手裡的青花茶杯,“我看永壽宮那姐姐也安排個人盯著那衛答應吧,雖說姐姐已經敲打過她了,就怕她哪天犯渾又大半夜地跑出來說要見兒子,再有一次怕是皇上也饒不得她,還連累孩子受人白眼。”

惠妃點點頭,“你說的極是,我回頭就安排一下。”

秋華掀了簾子進來,打她身上飄來一股寒氣,蓁蓁瞧了她一眼問:“你早上出去了?”

秋華說:“蘇嬤嬤找我去說話。”

蓁蓁笑著問:“老人家怎麼了?上回烘的花茶我不都讓你送去了嗎?”

秋華支支吾吾不肯說,好一會兒才歎氣說:“您千萬彆生氣千萬彆生氣。”

她再三保證自己不氣以後秋華才緩緩把事情說清楚,在聽得音秀這個名字開始蓁蓁的臉就拉了下來,最後將手裡的茶杯往桌上一甩,氣衝衝地走進了裡間。

惠妃與秋華交換了個無奈的神色後小聲勸說:“沒什麼好在意了,太皇太後罰的夠重了,你身子重彆氣傷自己。”

蓁蓁沒說話,她的眼裡空洞神情淡漠,秋華一驚慌忙跪下膝行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您要生氣就打奴才罵奴才幾句吧,萬不能再這樣憋心裡了,求您了!”

惠妃瞧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也吃了一驚:“蓁蓁!”,她使勁推了推她的肩,蓁蓁身子一晃,慢慢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她是誰又與我何乾,是死是活我都不關心。”

蓁蓁閉了閉眼。那曾是她心中一處淨土,一處快樂泉,曾經她想過即便往後要在這宮裡不得自由味同嚼蠟似地過一輩子,隻要想到音秀,想到她在宮外能過得幸福,她的心裡便也會有了小小的幸福。

可惜了,都結束了,音秀親手毀掉了這一切以後隻剩恩斷義絕四個字。蓁蓁甚至想起這人隻能剩下好笑的感覺,“倒是被她說中了孩子還得和阿哥們做兄弟。就可惜,她也沒想到,我真能讓妹妹嫁去鈕祜祿家當媳婦。”

惠妃一震,她竟然也覺得好笑起來:“她這麼和你說的?想高嫁鈕祜祿氏?”

蓁蓁點點頭,惠妃咂咂嘴,“算了,本來就和你不是一路人,忘了吧。”

“嗯……”蓁蓁端回茶盞,摩挲了半天才說,“送點東西去吧……”

秋華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看了蓁蓁一眼,蓁蓁對她微微一點頭:“去吧,我是做給太皇太後看,從此以後這人你們誰也彆提。”

秋華應了一聲起身退了出去。惠妃知道蓁蓁剛才那句給太皇太後看並非真心,握著她手說:“你還是心軟的。”

蓁蓁苦笑一聲反手握住惠妃的手:“我是心軟唄。姐姐,我可就剩你了,你可不能負我。”

惠妃被她撒嬌的奇怪口氣逗笑了,做到她身邊像摟著小妹妹一樣緊緊圈在懷裡,“是是是,你可要好好的,我就等著你天天和我喝茶下棋呢。“

音秀生了個阿哥的事情到了新年那天在宮裡才漸漸傳了出來,但礙於慈寧宮的臉色誰也不敢多議論,就是最八卦的宜妃在此事上也裝沒聽見,恨不得把自己耳朵給捂起來。

到了除夕那日大宴,太皇太後不舒服不出席,皇太後陪太皇太後爺不來,隻剩一群宮妃再乾清宮湊趣。蓁蓁是捧著肚子就等著誰拿音秀的事惡心好立馬裝個孕吐退席,可惜吃到餑餑桌都上了還是沒有人開口。

有意思,宮裡這才多久日子,竟然都學會夾著尾巴做人了。蓁蓁想著夾起一塊馬蹄糕遮著嘴在惠妃耳邊說:“今年好清淨啊。”

“彆犯渾,沒人找你不痛快你還不高興了?”惠妃知道蓁蓁在說什麼,隔壁的人明明嚴陣以待卻落了半場清淨好沒意思。

這話還沒落呢,就聽皇貴妃說起:“小妹初三就進宮了,我瞧還是放在我身邊的好。”

皇帝連眼皮子都沒抬說:“隨你。”

皇貴妃彷佛沒有在意皇帝語氣裡的冷淡,接著笑盈盈說:“雖然過年說這個不吉利,但噶布喇的小女兒病得起不來,怕是這回不能入宮了。“

皇帝還是無動於衷,隻硬邦邦說:“索家說了你就照辦。”

皇貴妃自從年中被皇帝削減權柄以後鬱鬱不得誌良久,現在在除夕大宴上又收獲兩句冷言冷語,再賢惠這臉也有些掛不住了。

隻見榮妃突然咳咳兩聲說:“皇貴妃的妹妹也十七了吧,上回選秀這孩子不是十四嗎?第一回沒選上第二回倒來了。”

榮妃這話是話外有音,宮裡好些人都在議論說這小佟佳氏本來都在相看京中高門的婚事了,結果皇貴妃生了個不能講的怪物,佟家就著急忙慌地再賽個進來“補位置”,吃相難看的讓人發指。榮妃雖然魯莽,但一下點出了很多人心中的嘲諷。

宜妃看看皇帝就裝沒聽見的表情,也捂嘴笑了一下,“國舅爺心疼女兒唄。”

皇帝正專心於一盤山東進貢的大棗,似乎非常滿意,還招了顧問行反複叮囑著讓山東巡撫再送幾筐來,對身邊一群女人的你來我往完全置若罔聞。

蓁蓁看得心裡笑到打鼓,要前些年皇帝早就開口讓榮妃閉嘴了,可這兩年他貌似看開了許多,由得一群女人隨便鬨,隻要不出格他一概裝聾作啞。

皇貴妃四周望遍隻覺孤立無援,心中倍感淒清,尤其見到德妃低頭埋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突然對著宜妃說了一句:“是呢,如今咱們姐妹都不得力,隻有德妃伺候皇上,她身子重總有顧不上的地方,我妹妹素來乖巧可愛,進宮後也好為德妃分擔分擔。”

啊?到我了?蓁蓁突然直起身板,這等了一晚上終於有人看她不順眼了,好好好,來來來,她看到皇貴妃一副被榮妃宜妃氣得口不擇言的樣子立馬想火上澆油,可她還沒開口呢,皇帝終於從山東大棗回過神來看了皇貴妃一眼。

“都吃完了就早點散了吧。”

睜眼說瞎話啊,萬歲爺!蓁蓁明明看見皇貴妃麵前的餑餑桌滿滿當當一點沒少,倒是她的臉少了很多平靜。

眾人紛紛起身與皇帝告辭,三三兩兩散了的時候不知道誰嘀咕了一句:“萬歲爺真是心疼德妃啊。”又不知道誰嘀咕了一句:“人嬌貴唄,這福氣還沒折夠。”

蓁蓁心裡咯噔了一下,回頭想看誰在議論,卻一時間找不到來人。她麵色發青扶著秋華,秋華也聽見了她在蓁蓁耳邊說:“咱們先回去,這裡不能發作。”

蓁蓁捂著肚子趕緊離開,一進永和宮哐當一下摔碎了桌上等著給她漱口用的痰盂。秋華湊上來念著“碎碎平安“讓人收拾了碎片,又在她身邊悄聲說:“招了怨了呢。”

“我知道。”蓁蓁撫著肚子眼神一黯,“如今這光景太像綿兒出生的時候。”

綿兒是她第一個女兒,小產夭折說到底是因為彼時蓁蓁受寵遭人嫉恨,有人故意在她麵前搬弄是非造謠說他要把胤祚過繼給純王,蓁蓁受驚才流產。

而如今比那時的情況還要糟。

皇帝那年以後聽了太皇太後的勸一直做到了雨露均沾,蓁蓁雖然受寵也隻是比彆人侍寢的日子更多一些。然而自打胤祚故去後皇帝雖然嘴上沒說,但再也沒有找過彆的嬪妃侍寢。

剛開始的時候後宮的嬪妃們也都不覺得奇怪,皇帝素來疼愛六阿哥,六阿哥這一死皇帝傷心,德妃也傷心,皇帝陪在德妃身邊安慰德妃,她們雖然不高興,可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如今日子長了她們就覺得不對勁了,德妃現在又有了身孕原本是她們的好機會,可皇帝偏偏對她們就是看不見,自打回宮後皇帝不是一個人在乾清宮讀書批折子過夜,就是去永和宮陪著已經顯懷的德妃,已經全然忘記了他還有其他的女人可以陪他過漫漫長夜,寧願守著一個不能侍寢的大肚婆。眾人畏懼先前的事沒人敢挑明了,但私下裡已經是怨聲載道了。她們知道太皇太後大病初愈不敢叨擾,於是皇太後的寧壽宮就成了重災區,這些日子嬪妃們去寧壽宮喝茶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

因哈日伊罕的緣故,蓁蓁自然是早就對這一切都了如指掌。可她很不想出這個頭,去和皇帝捅破這件事,一是她懷著孕不想招惹皇帝不快給自己添堵,二是她也並不樂意見皇帝留戀它處。

蓁蓁一手揉了揉額頭,另一手一直沒離開自己的肚子,她看看秋華,秋華看看她,兩人相對無言。

直到蓁蓁說:“去看看皇上來了沒有吧。”

秋華點頭應著去了,她與蓁蓁相守多年,彼此了解,她看蓁蓁如此就知道她已有打算。秋華出了宮門舉著燈籠張望,果然沒等多久就見顧問行提溜著燈籠陪皇帝悄悄而來。

顧問行熟門熟路看著皇帝進了內屋,秋華拉了顧問行在外間坐,還塞了個暖手爐給他:“顧公公每年這個時候辛苦了,我啟了娘娘的桂花釀和荷花露,咱們喝了暖暖?”

顧問行啊喲了一聲,“你拿了德主子的好酒不怕她生氣啊?”顧問行是知道永和宮這位主的,虧什麼不能虧嘴,佳釀都是隔年就藏好數著開,自家萬歲爺也隻有眼饞等著蹭一口的份。

“她不是有孕不能喝嗎沒事,等她發現至少半年後了,那時候新一批都做好了。”

顧問行笑了,這永和宮兩位主仆關係不一般,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吧,於是和秋華一起坐在外間守著喝酒。

屋內皇帝也是熟門熟路脫靴上炕,蓁蓁伴著他在暖閣裡烤手問:“顧問行都是敬事房大總管了您每年除夕還提溜他出門,像話不?”

“過年沒他不習慣。”皇帝的大手烤的通紅伸出來吃了下蓁蓁的豆腐說,“沒你也不習慣。”

“起開!”蓁蓁躲閃到一邊眼睛一轉說,“能比嗎?他少說陪了您三十年,我幾年?十年都沒滿。”

皇帝拿腳輕踢了下她手肘,“這話醋味大,顧問行可是太監,你難不成還吃他的醋?”

“行啊!”蓁蓁竟然抓住皇帝的腳隔著襪子就撓他癢癢,“那我吃點女人的,皇貴妃是您好表妹,她可有三十年了吧?”

皇帝本來喜笑顏開的臉突然僵了一下,然後才訕訕說:“沒有。”

“您倒記得清楚啊!”蓁蓁一把把皇帝的腳摔開,氣呼呼地瞧著他。皇帝皺了皺眉頭說,“提她乾嘛。”

顧問行在屋外突然聽見傳出來的“皇貴妃”、“三十年”的字眼唬了一大跳,他本來耷拉的眉毛皺成一團,小聲念叨著:“她有什麼好提的……”

“顧公公?”秋華見本來吃酒吃得歡的顧問行不動了喚了他一聲,然而顧問行恍若未聞隻豎著耳朵聽裡頭的動靜。

蓁蓁見皇帝皺眉抱著肚子湊過去問:“她今兒氣我,我就要給她上眼藥!”

“朕不是幫你擋了嗎?朕好不好?”皇帝突然就想非禮她一把,伸手解開了她的上麵三枚盤口。

蓁蓁捂著領口啐道:“不好,沒正經。”皇帝卻沒聽,伸手又解了下敞的三枚盤口,上下齊攻蓁蓁是拉上也不是拉下也不是。

她最後隻好背過身去說:“我一大肚婆,您動手動腳也不怕臊!”

皇帝把她拉過來解了她的便服,將隻穿著小衣的蓁蓁抱在懷裡說:“朕要不開口你準備衝她一句什麼?你先告訴朕?”

蓁蓁其實是有想衝回去的,可當著皇帝麵不想承認自己的“橫”,她嘟嘴說:“我還能怎麼?忍著唄!“

“不說實話朕現在就剝了你!“皇帝手沿著衣縫就要鑽嚇得蓁蓁連連討饒,”那快和朕說實話。”

蓁蓁撇嘴說:“我想回她,小佟妹妹回頭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還是要皇貴妃這個做姐姐的親自教導,不過這姐姐都分擔不了,妹妹學了以後也不知道怎麼分擔啊!“

蓁蓁越說越氣,說完還擰了皇帝一把,皇帝被逗得樂不可支,伏在蓁蓁頸邊一路吻到雙唇,一邊喃喃:“早知道就不幫你了,讓你說。“

蓁蓁被他吻到失去克製與冷靜,嬌喘嚶嚀一聲軟在他懷裡:“彆了,傷著孩子怎麼辦。”

“朕小心點。”皇帝架著她不讓她徹底軟倒,用膝蓋撐著她不放讓她坐在懷中,蓁蓁懷相向來不大也不見胖,快六個月的肚子隻輕輕碰到了皇帝一點。

她堅持不肯褪了外衣,皇帝拗不過她隻好看看能看的地方過過乾癮,最後一聲歎息說:“朕就想過年要個禮,你也不滿足朕……”

蓁蓁喘息著嗚咽:“哪有這種禮的,好了嗎,受不了了。”

皇帝隻好把她抱進內室略略替她洗漱一把後擁著她,一邊還望著床帳碎碎念:“這年過得一點都不好,不好!”可臉上是比貓偷腥還愉悅的笑容。

顧問行聽著屋內的動靜漸漸轉晴才鬆開眉頭,他回過神發現秋華在打量他於是笑說:“嗨,我瞎操心呢,有德主子在萬歲爺每年過年都高興得多了。”

秋華問了和蓁蓁差不多的問題:“您陪萬歲爺過了多少個年了?”

“整三十個。”顧問行都不由感歎道,“這一年年日子過得快啊!我挑去伺候萬歲爺的時候才十歲呢!”

“這論情,誰也比不上您和萬歲爺啊。”

秋華給顧問行斟了一杯酒,大約是美酒作祟,顧問行喝了一口說了一句心裡話:“咱們萬歲爺小時候的年過得真不怎麼樣啊……”

他陪著皇帝的第一個新年就很淒涼,順治十四年董鄂妃有孕,京中又流行天花,他顧問行是因為沒根基才被派去伺候獨自寄住在西華門外避痘的三阿哥。除夕那天年紀還小的皇帝被鞭炮聲嚇得發抖卻死忍著也不肯哭,顧問行爬到他床前問他需要什麼的時候,他才囁嚅著說了一聲“額娘”。

顧問行想著又聽見屋內皇帝爽朗的笑聲紅著眼圈將一杯桂花釀一飲而儘,秋華又給他斟了一杯,顧問行吸吸鼻子說:“讓你見笑了。”

顧問行又喝了一大口,想起順治十五年的新年,那就更加淒慘了,董鄂妃的兒子和皇帝一起得了天花,皇帝渾身流膿結痂又怕毀了麵容,撓破幾個後囑咐顧問行綁住他的手,他除夕夜是含著淚綁著小主子的手一口口給他喂藥喂飯。

再後來麼,順治爺脾氣一日比一日壞,宮裡誰也不能好好過年過節。而董鄂妃過世後的順治十八年新年更是滿宮戒嚴搜宮,那一年皇貴妃正巧在景仁宮也受了驚嚇,顧問行在搜宮後陪著他去養心殿,八歲的皇帝才又真正見到了自己的皇阿瑪。

後來種種,就是眾人都知的故事了。皇帝的笑聲隔著碧紗櫥不時傳來,顧問行問秋華要過酒壺喝掉整整一壺,才抹著眼角的淚說:“當年沒人喜歡我這差事,我自己都不喜歡。”

秋華似懂非懂,最後抬起酒杯敬了他一杯,“顧公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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