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 186 章(1 / 2)

承乾宮那夜發出了奇怪的聲響,第二日喪鐘便響徹整個紫禁城, 一遍一遍又一遍, 蓁蓁坐在永和宮後殿裡抱著胤禛捂著他的耳朵, 自己則平靜而沉默地聽著

皇帝在位還不到三十年這已經是第三次皇後大喪了。皇帝一夜之間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佟家人在靈前哭聲震天,可流言也隨著喪禮彌漫在各處,比如大行皇後的妹妹嫁給鈕祜祿氏顏珠的小佟佳氏夫人據說在國喪期間精神失常吞食鴉.片暴死,又有人議論皇帝對大行皇後不滿所以才十幾年不給後位。大行皇後的養子四阿哥胤禛在宮內停靈的時候全程都未出現, 更讓許多人議論紛紛說是因為她謀害四阿哥所以才沒出來。佟家人中大部分人不知緣由,但主支人卻大多略略知道真相,其中尤其以和大行皇後最為親近的隆科多格外心寒, 隻覺人走茶涼怨恨不已。

可這一切在出殯那日皇帝親臨奠酒後就煙消雲散, 那一日佟國維哭到將頭都磕破, 數位大臣攔著才堪堪沒有出事。

梓宮出殯那日,送葬的隊伍走後兩個時辰,突然有一匹快馬載著一個人衝出了東華門的侍衛群。

胤禛還未出宮京城就又下起了大雨,初時他還能聽見蘇培盛在後頭喊他的聲音, 漸漸的風聲和雨聲遮住了一切。他一路往前策馬狂奔卻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朝陽門外殯宮裡送葬的隊伍已經走了。連日大雨, 內務府得了皇帝的意思, 這次喪事辦得既有效率從出發到落葬祭奠全趕在申時前辦完了。胤禛隻晚到了半個時辰, 朝陽門外殯宮裡已然是淒涼慘淡舉目無人。

胤禛推開大殿的門, 隊伍臨走前插上的香火已經燒儘, 化作了灰燼盤踞在香爐, 隻有冉冉青煙在香案上前繚繞。這裡日日煙熏火燎,紫檀木的桌麵已經被熏得有些發黑,原本放置靈牌的地方留下一圈陳舊而肮臟的印記。兩邊的紅柱則掛著刺目簇新的白布,告訴世人這裡的喪事剛剛發生。

過往十年的歲月,點點滴滴的溫情和關懷就像那一圈印記,而往後漫長的歲月就像那些白布刺痛人心。

胤禛矗立在冰冷的石磚地上,雨水順著他的臉他的發辮滴在青石板上。

“佟淑媛,你當真要我把所有的事讓我在這裡說出來嗎?從你怎麼算計我離間我和孝昭皇後、下毒害你的親妹妹,到你買通碧霜害我生胤禎的時候難產,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要我在這全說出來嗎?”

額娘當日一聲又一聲的質問胤禛如今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能聽見。

人心險惡。

十年了,他從來沒有見過佟娘娘對他不好過,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張對著他隻有溫柔微笑的臉後竟然藏了這樣一張可怖的鬼臉。

若一切皆是出於盤算,皆是為了爭權奪勢,那十年之間曾經的點點慈愛之中到底又有幾分是真心呢?

他呆滯在空曠殿宇,輕輕問了一句:“為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隻有他自己的回音在大殿裡響起。

······

孝懿皇後梓宮送出京城後皇帝就帶著人去了塞外休養,似乎無心再逗留京城沉溺於喪事的氛圍。皇帝出塞兩個月後才回京,深秋時才再度啟程移送佟佳氏梓棺往山陵地宮,而在那裡,她的兩位好姐姐們已經在地下長眠了十數年。

梓棺送入地下後一行人移至享殿,無論停靈送喪,這一回出席國喪皇帝都沒有開口說過話,這一回也一樣他乾脆果斷地上完三炷香轉身就走。

他撣了撣衣袖踏出享殿卻發現蓁蓁沒有跟出來,他站在門外喚她:“走吧。”

“皇上。”

皇帝轉過身,蓁蓁沒有轉過身,她說:“臣妾想留一會兒。”

她說的時候看的是孝昭皇後神位,皇帝何嘗不知她此刻的思緒萬千,十年了,蓁蓁從來沒有來看過孝昭皇後。

可蓁蓁的背影太蒼涼太沉痛,他覺得應該攔住她帶她走不讓她陷進去,但終究不忍心,帶著其他人離開給她時間和綺佳說說話。

蓁蓁手裡捏著一枚荷包,這是綺佳的遺物,她記得綺佳經常看它,經常摸它,經常對著它發呆。從佟佳氏死後她也每日都在看它摸它對著它發呆。

她記得自己在喪鐘裡拿著藥房問過劉長卿:

“這方子真的能行巫蠱求子嗎 ?”

劉長卿細細讀過以後嘲諷地笑了,“這藥方是慢慢調理女子榮份將易孕的日子調理至月圓之夜,想用這藥方的人一定體質不佳不易坐胎,所以坐胎藥用的都是虎狼之藥,裡麵雪蓮、紫河車、黃精這三樣的分量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夠用得起的。”

他指著方子最末說:“藥方凶險大補,雖然受孕但一定會傷及母體,生產後一定會血淤腹痛惡寒,這時候再用附子湯來衝血。可您要知道,附子有毒,孕婦本該極力避免,隻有不得已時才能用。用得好就像這藥方說的,逆天求子,用不好也是這藥方說的,以命相換。”

逆天求子,以命相換。蓁蓁垂下眼眸掩去沉痛,內心煎熬如在油鍋中烹炸。

“用得起這方的一定是富貴人家,這方太凶一不小心就是母死子亡,所以才有了這第二張,說要想第一張方子能用的百無一失,就去以他人的胎養自己的孩子。其實這方子裡用的就是化血的藥,隻是藥量精準,隻會讓人慢慢胎死腹中而不會驟然小產。小人學識淺陋實在不知道這兩張方子會不會因求神拜佛就連在一起。”

蓁蓁不信鬼神之說,她能明白劉長卿的意思,“寫出這方子的郎中,怕也是為自己留一條性命啊。”

“是,為平常人醫病,醫不好郎中最多拿不到診金,可為貴人醫病,出了事可是要賠命的。寫這方子想這主意的人是想為自己留一分退路,一般人是不肯傷陰鷙去做以血養胎的惡人,這樣若是生產或懷胎時候太險出了事,醫者也有退路有保命的話可以說。”

“可有人,偏偏會啊。”

劉長卿行醫多年也驚歎於眼前這兩張方子的精妙和狠毒,他低聲稟報著從顏珠夫人那裡挖出來的秘密:“這方子是國公府的太夫人舒舒覺羅氏買的……小佟佳夫人那年偷聽到舒舒覺羅氏想私下把方子給貴妃用,於是偷了這方子,送給皇貴妃。可如惠主子所回憶的仁孝皇後生產懷胎的情景,仁孝皇後應該也用過這方子,隻是沒有用以血養胎的法子,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得的?”

蓁蓁止住了劉長卿再往下說,她知道答案,她知道。

劉長卿機靈,看著眼前人的神色便不再往下說,隻悄悄問:“那小佟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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