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天之內永和宮從奴才到主子整個全不在了,這番驚天變故任誰都想不到。
惠妃她一聽到永和宮出事第一個就去了乾清宮, 皇帝壓根就不見她, 她想找顧問行問個明白, 卻連顧問行也見不著。她派人去了什刹海找叔父打聽, 家裡派人出去打聽了一圈隻聽說恭王府湊巧也在同一天出事了,恭王的一個小福晉突然死了, 她的娘家人鬨去了步軍統領衙門, 說是被恭王打死的。
惠妃琢磨著此事或許同鈕祜祿家有關便往永壽宮去找貴妃想探探底。
她一踏進永壽宮就聽見正殿裡竟有女人的清亮的笑聲傳出來。貴妃素性淡漠,永壽宮平日裡上下都是靜悄悄的,連胤俄都同胤禩說過, 他額娘的永壽宮簡直就跟個冰窖似的, 不如延禧宮和翊坤宮好玩熱鬨。
惠妃揣著疑惑進到西次間, 貴妃坐在朝南的大炕上, 另有一女子背對著她坐在下手處。
“貴主子。”
那女子聽見惠妃的聲音轉身站了起來,兩人打了個照麵竟是惠妃驚得一愣。
“你……你怎麼在這裡?”
衛答應捏著帕子恭恭敬敬地一福。
“給惠主子請安。”
炕上端坐著的貴妃微微一笑,示意兩人都坐下。
“惠姐姐來得到好, 我有一事剛好要同惠姐姐商量。”
她怎麼會在這裡?
惠妃壓住心裡的震撼, 不露聲色。
“貴妃妹妹客氣了。”
貴妃指著衛答應說:“衛答應到底是八阿哥的生母,宮裡也從來沒有過不讓兒子認親娘的規矩,如今八阿哥也大了,進書房後也念了些忠孝仁義了,我看也是時候讓八阿哥每日去給衛答應請安。”
惠妃訕訕然問:“不知貴主子怎麼突然想到這事, 可是我撫養胤禩有什麼不周的地方?”
一直在旁安靜地聽兩人說話的衛答應此時忽然說:“奴才萬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惠妃娘娘這麼多年撫養胤禩視如己出, 奴才感激惠妃娘娘都來不及。”她說話間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是奴才不爭氣,那日在禦花園裡思念八阿哥傷心落淚讓貴主子瞧見了。”
貴妃遞了一條帕子給衛答應,衛答應接過感恩地說:“謝謝貴主子。”
貴妃對惠妃說:“惠姐姐,這事我已經同太後商量過了,太後也說衛答應雖然出身不好,但這些年也是本本分分,八阿哥如今大了讓他去給生母請安也是人之常情,惠姐姐你的意思呢?”
她的意思?哼。
惠妃心裡一聲冷笑,這兩人一唱一和還事先說動了太後,如今還來問她的意思!
“既然太後都同意了那就依著太後的意思辦吧,回去我會同胤禩說的,讓他往後每三日就去衛答應那問安。”
惠妃沒有用“請安”而是用了“問安”,這一字之差區彆可就大了。衛答應嘴裡千恩萬謝,低下頭卻悄悄地揪緊了膝蓋上的帕子。
貴妃含笑點點頭。她此時方問:“對了,惠姐姐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惠妃說:“德妃妹妹突然病了被移去了壽皇殿養病,貴妃妹妹可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
貴妃露出困惑的表情,歎著氣說:“我也心裡納悶呢,瞧著永和宮這一夜之間人去樓空的樣子,該不會是天花吧。哎,可惜了德妃這麼個聰明人了……”
惠妃見問不出什麼來隻能打道回府。她一回到延禧宮才知道珍珍進宮來找她,已經等了她好一會兒了。
珍珍焦急地等在延禧宮裡,惠妃出去了快兩個時辰才一臉肅然地回來。珍珍一見著惠妃對著惠妃便跪了下來哀求道:“惠主子,求求您救救我姐姐。”
惠妃一臉慘白,無奈地搖了搖頭。珍珍人晃了晃一下哭了起來。惠妃按住她的肩道:“如今還不是哭的時候,七公主我已經讓人送去了太後那,十四阿哥卻太小了……”
珍珍心裡又驚又懼,是啊,姐姐若不在他們不還得對十四阿哥下手。“那……那該怎麼辦……”
惠妃想了想道:“此事我有法子,公夫人不必擔心。”
姐姐從前就說過宮裡唯有惠妃是值得相信的,珍珍看著惠妃鄭重的神色緩緩點了點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姐姐突然就被送去了壽皇殿?”
惠妃道:“這事我也想知道。對了,恭王府死了個小福晉聽說是鈕祜祿家的,你可認識?”
珍珍擦了擦眼淚:“我雖然沒見過但曉得,不是我們家的但祖上確實是親戚。”
惠妃聽她這話就覺得奇怪,納蘭也是大族,但除了揚吉努的子孫外他們同其他葉赫納蘭氏已經沒什麼往來了。
“既不是同一家的你怎麼認識的?”
珍珍道:“他們同二房有些往來,過年的時候還來府裡走過親戚。”
惠妃心裡一跳,她突然想起貴妃聽說蓁蓁出事時輕描淡寫間吐出的那句話來。
“德妃啊,可惜了德妃這麼個聰明人了……”
是她!
……
常寧走出關了十餘天的內務府大牢,福全已經在外頭等了他半天了。常寧麵色鐵青,一把揪住福全的衣領。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做過一件違背自己心意的事,如果他想即便是皇帝的女人他也不在乎。
“你為什麼要替我去求情,我沒有殺紐祜祿氏,我同她更是清清白白的!”
福全眼神黯了黯,他握住常寧的手道:“她已經去壽皇殿了。不管是或者不是,為了她好,為了你自己好,往後你都不要再提這個人了。”
常寧的瞳仁一縮,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憤怒。他推開福全跳上馬一路狂奔回府。恭王府上下看見他平安回來喜極而泣,常寧卻不顧闔府的期待一頭栽進書房裡把門重重地一關,隨後書房裡便傳出一聲響,像是什麼東西被砸在了地上。闔府都知道常寧的脾氣,此時是誰都不敢去敲門惹他的。
他就這樣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晚,連晚膳都不曾用。第二日是早朝日,老管家戰戰兢兢地去敲門,出乎他的意料外,門很快就開了,常寧倚在門口身後的地上隱約可見折斷的折扇和撒了一地的紙片。
“怎麼,大清早的有事?”
常寧發辮散了,他神色如鬼魅眼神卻清醒異常。
老管家心底有些發怵,喃喃道:“爺,該上朝了……”
“上朝?”常寧似是聽到了什麼引人發笑的話,而他真得也笑了出來。“我病得這樣重還上什麼朝?”
“爺,您病了?”老管家一臉的迷惑,常寧雖然看上去是一夜沒睡臉色不好,可也不像有病的樣子。
常寧瞥了他一眼,“是啊,爺病了,去叫府裡的郎中來,他若看不出爺有病就去街上請大夫來,一個看不出就再請一個,把全城的大夫都請來也成,爺就不信找不出一個能看出我有病的大夫來!”
常寧的怒吼回蕩在回廊裡,即便這聲音傳得出恭王府也傳不出京城,更傳不到那千裡之外的江南。
蘇州織造衙門裡,懷胎五月的曹李氏正與堂兄李煦說話,曹寅去年外放至蘇州擔任織造,李煦這回是擔了內務府的差事順道來蘇州與曹寅夫妻二人小聚。
“兄長這次來,嫂嫂還是沒有跟來?”曹李氏說起李煦的夫人不由皺起眉頭,“去歲我寄了些滋補的東西去,不知道嫂嫂用了沒有?”
李煦抿了口茶雲淡風輕地說:“你嫂子就那個脾氣,如今娘跟前也不太伺候了,成天往尼姑庵裡跑,你彆浪費那些個銀子,流水送去也不過被她拿去喂狗,何苦呢?”
曹李氏撫了撫自己的肚子,歎氣道:“嫂嫂愛吃齋念佛是誠心人,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娘都快愁病了,再這麼下去,李家門不是連個奉香火的人都沒有?”
“李家麼,大不了再過繼一個。”李煦笑著安慰妹妹,曹李氏卻不大高興了,李煦的父親李士楨本是昌邑薑氏,當年是被俘虜去關外才認了佐領李西泉為父,曹李氏是李西泉他門的姑娘,和李煦還真的沒有血脈親緣,全是靠著這認來的親戚。可他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李煦一門又深得皇恩,這點子認來的親緣,李家門內隻要沒有不開眼的,絕對是不會否認半分的。
見曹李氏神色不大好,李煦趕忙安慰她:“你也彆擔心了,我這回出門,我娘把家裡的大管家都派來了,不討兩三個回去她是不會安心的。”
曹李氏噗嗤一笑:“啊呀,你可彆在糊弄老太太了,一把年紀了你這麼氣她合適嗎?”
“那你多生兩,回頭過繼給我行不行?”
“什麼話呢你!”曹李氏嗔怪道,“你行行好讓你娘放下心吧,老太太年紀漸長生怕自己合眼了都瞧不見孫子,上回我南下前去通州府瞧她老人家,一說這事兩眼睛都哭成桃子了。”
“這事麼,我也不是沒想過。”李煦轉了轉手上的沉香串子,“沒成,就算了。”
“你是看上過誰了?和我說說。”曹李氏好奇地問。
“你這又拉著旭東念叨什麼呢?”曹寅打起簾子自外而來,一邊牽著他的長女,他的長女菱兒剛剛會走路,正是最討人喜歡的時候。
李煦一見菱兒高興地抱了起來:“舅舅抱。”
菱兒也是乖巧孩子,軟糯地叫了一句:“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