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 204 章(2 / 2)

李煦抱著菱兒左瞧右瞧的,不忘打趣曹李氏:“我和楝亭可差不多大,我閨女都嫁人了,你家女兒才會走路,憑什麼催我啊?”

曹李氏忿忿說:“你掰扯我乾什麼,我可是求過簽的,佛祖都說我是先有女兒再有兒子,這回肯定應驗。”

曹寅坐在妻子身邊,溫柔地撫著她的肚子問道:“我怎麼不知你去求過這樣的簽?”

曹李氏笑說:“還是那年聖上南巡的時候,德妃主子幫我求的,她說自己兒女緣最好,還解了荷包賜給我。這回要是應驗了,我定去京城給德主子磕個頭。”

曹寅聽妻子一說,卻是皺起了眉頭:“彆胡說話了,這事莫提了。”

“怎麼了?”曹李氏不解。

曹寅歎口氣:“今兒京城那邊來了信,信上說德妃娘娘不知道怎麼開罪了萬歲爺,已經送去景山了。”

“怎麼回事?”李煦陡然拔高了聲音,“我出京的時候還半分風聲沒有。”

曹寅被李煦唬得一跳:“你怎麼了?”

“哦,驚訝罷了,我出京之前剛安排了聖上和德主子從暢春園回宮,這轉眼間的……”李煦不安地轉了轉手裡的沉香珠串。

曹李氏孕中多思,正是容易心思起伏的時候,乍聞此事不由潸然淚下:“德主子多好的人啊,怎麼就……在京中的時候不都說萬歲爺最偏著永和宮嗎?這好好的……”

“好了好了,你彆為這事傷神了。”曹寅趕緊安慰夫人,“你要是心裡難過,就多去佛前為德主子為孩子祈福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咱們聖上也不是無情之人。”

李煦默默瞧著曹李氏,也勸道:“妹妹還是保重自己吧,我回京了會瞧瞧這事到底怎麼回事。”

織造府後有一座新造的花園,是曹寅上任以後新修之處,小橋流水,點綴著幾顆通透的太湖石,李煦也頗為喜歡。

彆了曹李氏,李煦和曹寅就在花園裡的蓮香榭中小聚,曹寅扇著一柄蘭芝折扇若有所思的問:“旭東,你剛是安慰內子吧,內宮的事情,你去打聽什麼。”

李煦隨口道:“瞎說安慰妹子的,你還當真了。”

“我以前是管慎刑司的,德妃娘娘的事情我還是知道些的。就那年六阿哥的事情,旭東啊,你是沒見咱們主子爺當時傷心欲絕折騰自己的樣子。”曹寅憶及往事揉了揉額角,“也不知道這回為了什麼。”

“她也是可憐。”李煦望著一池殘荷,喃喃道。

“他?”

李煦回過神,瞧了一眼曹寅:“我說聖上,德主子這樣折了,主子也不好受,沒了貼心人照顧。”

曹寅嗤得一笑:“你也太多慮了。”

“咱們好歹是包衣人,又是皇上的奶兄弟。”

曹寅趕緊打斷他,“去去去,這話皇上能說,咱們能說嗎?旭東,你挺聰明的一人,怎麼老愛攪和在內廷外廷的事裡,咱們都已經到南邊來做織造了,能夠遠離京城是非就遠離吧。”

李煦不屑,“織造可是皇上心腹,你想遠離就遠離的?”

“旭東!”曹寅見他不聽真是無奈,“心腹是盯著南邊那些官員和文人的,皇子和皇親鬨起來咱們一定要離得越遠越好。”

李煦不再和曹寅爭辯,他點頭應過,可曹寅前腳剛走,後腳他便讓人快馬加鞭往京城給劉長卿送信。

……

劉長卿站在壽皇殿旁的小院門前,看著寂寥清淨的屋子裡坐著素麵朝天的德妃就忍不住歎氣。

不是他沒有同情心,是這主子實在常年折磨著劉長卿的醫術:皇帝得病不講理逼迫他出塞,治好了病沒有半分感恩之心,還愛偷偷倒自己的藥,——哪一樣都是劉長卿最恨的病人的德行。如今更好,於他看來一樁三兩句就能說清的事,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小事,她偏偏能同皇帝大吵一架,放著好好的宮裡不住跑來住這陰冷的壽皇殿,還連累了整個永和宮的人。

剛他進來的時候都打量過了,這裡除了大門口守門的太監外,就隻有一個宮女每日來送三餐,冷清得很,倒還是真讓這位主子稱心如意了。

劉長卿可真不想管蓁蓁這個不聽話的病人,可沒法子,他劉長卿和李煦是生死之交,李煦千裡送信,千叮萬囑要他幫忙的事情,他隻能硬著頭皮過來。再說,他還有件大事得這位主子位高權重的時候才能幫他呢!

德妃一見他果然皺眉,“你來做什麼?”

劉長卿放下藥箱說:“顧公公怕您春夏之交喘症複發,特地讓微臣來給您診脈。”

蓁蓁一動不動,劉長卿哀歎一聲說:“惠主子特地去找顧總管的。”

蓁蓁平靜無波的臉上這才有了些表情。

“惠妃讓你來的?”

劉長卿見狀接著說:“惠主子說,事情到底怎麼回事她心裡已經清楚了,她已經見過了國公夫人,國公夫人說她手裡有東西能一擊即中,等她把東西呈給皇上您再回頭和皇上低個頭,您立刻就能從這壽皇殿出去了。”

“不用了,你告訴惠妃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告訴國公夫人讓她不要插手。”

劉長卿十分驚訝,“您知道是誰陷害的?”

“我知道,我也清楚,但這事我認了,你去告訴他們不用查了。”蓁蓁擺擺手轉過身不再搭理劉長卿。

劉長卿氣急敗壞地說:“德主子,您真是貴人脾氣啊,一群人在外頭急壞了,您倒好自己在這兒一心求死了?”

“對,我求死。”蓁蓁轉過頭厲聲告訴劉長卿,“你也去告訴我妹妹,若是她把不該送的東西送進宮,我做鬼也不放過她。”

劉長卿無奈,隻能先行醫者的本分給她號脈。蓁蓁脈象倒還平穩,也是,最煩心的敵人和最牽腸掛肚的愛人都被她留在了宮裡擋在這壽皇殿之外,能不心平氣和麼。

劉長卿看她身子暫時無事匆匆從壽皇殿出來又急匆匆地趕去延禧宮,在惠妃跟前他把蓁蓁的話一五一十地都說了。

惠妃歎著氣道:“咱們德妃娘娘素來都這般的倔脾氣,這事說到底是皇上曲解誤會了她,徹徹底底地傷了她的心。若是皇上不讓步不低頭不道歉她是寧死也不願意從壽皇殿出來的。”

劉長卿無奈道:“皇上發了這麼大的火,要皇上認錯怕是不能吧。”

惠妃想了想道:“皇上的性子我清楚,要想皇上認錯也不是不可能,隻是咱們首先得把皇上心裡的誤會給化解了。”她看向劉長卿說:“我有幾句話,你替我帶給李煦吧。”

……

江南的夜晚,有一水靈清秀的人兒從一亭台小樓中姍姍而來。月色之下佳人翩然而至,衣裙擺動之間婀娜多姿卻隻露一點繡花鞋尖,望著她仿佛耳畔便已響起了絲竹之聲。真真是淩波微步,羅襪生塵。

“兩年不見,表哥可好?”

“還好。”李煦也不看來人,默默盤著手裡的沉香珠串,隻瞧著滿池殘荷。

半晌之後李煦開口:“月瑤,你坐吧,你腳不方便。”

女子小名月瑤,李煦私下無人的時候並不避諱如此叫她,月瑤自幼纏足,她見李煦體諒她婉婉一福:“多謝表哥。”

她撿了李煦身邊的位置坐下,又抬起皓腕替李煦斟茶,端遇見他:“表哥,這是我挑得石亭豆綠,用荷花露水配鬆柴所煎。”

“品茶和渴否並無關係。”李煦說了卻抿了一口,“不錯。”

月瑤微微點頭,她年紀雖小卻性格沉穩,李煦於茶道頗有研究,得了他的誇獎月瑤此時才露出些許笑容。

“我前些日子差人送給你的那些東西你都看熟了嗎?”

“都看熟了,也都背熟了記在心裡了。”

“一張紙從樹皮到成紙怎麼造出來的,你可都學會了?”

“表哥派了幾位師傅來手把手地教了月瑤兩個月,月瑤不敢懈怠都學會了。”

“把手給我。”

李煦朝月瑤伸出手,月瑤乖巧地把手擱到他的掌心。

月色下女子水蔥似的手白皙如紙,但若是仔細看就能看出,女子的指尖上有些微的傷痕,那些傷痕又小又淺,不是乾粗活留下的,更像是被紙劃破的。

李煦微微點頭。

“月瑤。”李煦的聲音在江南的月色下益發清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想是時候你該進京了。”

月瑤心如磐石,李煦養她,關照她一家老小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用上她這枚棋子,不在今日也在明日,她早就明白了,也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終於,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她輕輕問:“表哥要我做什麼?”

李煦轉過身,夜色中他的眼眸穿過她,似要看見千裡之外。

“進宮,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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