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水龍吟(三) “我真的,很想要你的信……(1 / 2)

招魂 山梔子 10345 字 6個月前

夤夜司的親從官很快趕來收拾了永安湖畔的死屍, 周挺將倪素帶回南槐街醫館,又聽底下人來報, “小周大人, 都驗過了,他們身上都是劍傷。”

倪素一個弱女子既沒有武學根基,又如何能用劍?但周挺卻記得晦暗雨幕裡, 他原本還看見一道身影, 卻不知為何他策馬臨近,卻又隻見倪素一人。

衣襟底下的傷處崩開, 血液與衣料粘連在一起,有種不太舒服的黏膩,周挺不動聲色, 回過頭去看身裹披風,在房內點燈的年輕女子。

她雙腿似乎還有些發軟, 步子很慢,人也還有些恍惚,點了燈便坐在桌前,垂著腦袋一動不動。

周挺走進去, 倒了一杯熱茶放到她麵前,隨即便又後退兩步,俯身抱拳:“倪姑娘, 對不住,此事是我牽累了你。”

倪素堪堪回神,想起方才在永安湖畔的那些殺手所說的話, “小周大人,我不明白,他們為何覺得抓了我, 便能引你上鉤?”

周挺沉默一瞬,片刻才道,“今日我母親來過你這裡,加之先前吳岱故意放出你與我之間的流言,他們以為我與你……”

“有情”這兩字出口,周挺抬眼看著麵前這個鬢發濕潤,唇色泛白的女子,他握著刀柄的手沒由來緊了緊,竟忽然想起母親蘭氏問他的那番話。

倪素在聽見他前半句話時便立時想到今日上門的那位婦人,原來,那便是小周大人的母親。

“可是,你母親來我這裡,是為了什麼?”

周挺一頓,還是隱瞞了母親的打算,隻道:“她聽過你的事,一直想見你,倪姑娘,此事於你本是無妄之災,今日起,我會遣人就近保護你,若你有任何事,請儘管向我開口,隻要不違律法,我一定相幫。”

“不必了,小周大人。”

倪素搖頭,若夤夜司的人再來守,她又如何方便與徐子淩出門,為他點燈,為他引路?

周挺未料她會拒絕,他一怔,隨即道:“若不如此,我擔心他們會故技重施,今日我便遲了一步,卻是不知,救了姑娘的那人,是誰?”

僅僅隻是夜雨裡的一道剪影,周挺始終懸掛於心。

“不知道。”

倪素捧來茶碗,卻不喝,“我甚至沒有看清他。”

卻不知周挺信了沒有,倪素等了片刻才聽他道:“既如此,此事便交由我來查,請姑娘放心,我必不會放過這些人。”

她說不知道,周挺便不好再問,畢竟此事因他而起,他並不會像在夤夜司中訊問犯官那樣要求麵前的這個女子一定要給他一個準確的回答。

臨告辭,周挺看倪素一身濕透的衣裳未換,提醒了一聲:“倪姑娘,小心受寒,還有,這是宮中賞賜給夤夜司用的傷藥。”

他從懷中摸出一隻瓷瓶,上麵沾了些血跡,他用指腹擦去,將瓷瓶放在桌上,低眼看見她掌心血紅的一道口子,“你若不便,我……”

“我自己可以的,謝謝小周大人。”

倪素抬起眼睛看他。

這間居室裡的燈火粼粼,映在她清透的眼底,周挺看著她,又立時挪開視線,“好。”

那樣深的一道口子,她隻是眼眶微紅,卻不見淚,一如周挺初時在夤夜司中見她,她不是個心中沒有恐懼的女子,但她的恐懼,卻從未使她軟弱。

周挺離開後,倪素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又將藥粉灑在傷口上,簡單裹了一條細布,做完這些,她也並沒有離開這間屋子。

這是徐子淩的居室,案頭放著他常看的幾卷書,筆墨紙硯都收揀得很整齊,房中攏著淡香,是令人心安的味道。

倪素脫了鞋子,將自己裹進他的被子裡,一雙眼睛盯著搖晃的燭焰,夜雨聲聲,她喚:“徐子淩。”

淡霧浮動,卻始終化不成他的身形。

天色將明,雲銷雨霽,倪素在床上沉沉地睡著,昨夜未合攏的欞窗外有濕冷的風吹來,屋中最後一支殘蠟被吹熄。

淺淡的霧氣凝聚成一道淡薄的身影,他蒼白的指節合上欞窗,房中淡青的簾子不再搖晃。

他走到床前,床上的姑娘烏黑的發絲淩亂,幾綹貼在白皙的頰邊,半張臉都壓在被子邊緣,枕頭經此一夜,已到了她的懷中。

她從被中伸出來的一隻手,上麵裹著的細布鬆散極了,露出來掌心那道結了鮮紅血痂的傷口。

徐鶴雪回頭,看見桌上的瓷瓶,魂體脆弱,刑罰加身,從拿藥到回到床前坐著,他都走得很慢。

藥粉被他灑在她的掌心,他尋來乾淨的細布,細致地裹好她的傷口,整個過程他都很輕柔。

聽著她清淺的呼吸,徐鶴雪做完這些事,便將手放在膝上,卻不自禁望著她的臉。

她的眉頭忽然皺起來。

徐鶴雪聽見她夢囈般,嘴唇微動,聲音模糊,他不由俯身,湊近了些,她溫熱的呼吸輕拂,喃喃:“徐子淩……”

徐鶴雪脊背一僵,半晌才坐直身體。

日光逐漸明亮起來,斜斜地從欞窗照來,他在這道光裡靜坐,眉眼如覆雪的鬆枝般清寒,心中卻在想她的夢。

她此時正在做的這個,有關於他的夢。

徐鶴雪忽聽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他一抬眼,便見方才還睡著的倪素此時已經睜開了眼,她抬著那隻被重新包紮過的手,正在看。

“我夢見你了。”

倪素的聲音帶了些尚未醒透的啞。

徐鶴雪喉結滑動一下,“嗯。”

“你為什麼不問我夢見你什麼了?”倪素看著他,他的身形還是有些淡,日光照在他身上都是淡薄凜冽的。

“什麼?”他問。

“夢見昨天夜裡在永安湖的事,唯一不一樣的,是你化成霧,然後就消失了,”倪素抱著他的枕頭,“還好,我一醒來就看見你了。”

殘留在瓦簷縫隙裡的水珠滴答,輕輕敲擊著徐鶴雪的心神,半晌,他道:“若到那日,我不會不辭而彆。”

他的嗓音克製而冷靜。

倪素沉默了好一會兒,本能地回避起“離彆”這兩個字,她望向那道閉合的欞窗,“好像沒有下雨了。”

但紙鳶還沒做好。

天見晴,徐鶴雪魂體虛弱,勉強能維持人形的時間,他都用來做紙鳶或看賬冊,從蔣府中得來的那十幾名官員十五年內的官職升遷變動,他都熟記於心,這十幾個名字之間唯一的關聯,便是十五年前代州與雍州之間的這條路線。

他們在十五年前,都是代州到雍州沿路的官員。

想通這一點不算難,難的是這些官員在十五年間雖有升遷,卻都不在京,要查,便隻能往代州去。

“代州你我都不用去,這十幾人中,有一個前年被貶官到豐州的,名喚錢唯寅,此人曾是我的同窗,逢年過節亦有書信來往,但去年,他從任上突然消失,下落不明,可是昨夜,我卻收到他的手書,說他便在此地,請我前來,說有話與我交代。”

蔣先明站在一間破舊的屋舍前,低聲與身邊的年輕男女說話。

老內知在旁為他提燈,而倪素與徐鶴雪則各自提著一盞琉璃燈,帷帽之下,他們的眼睛同時注視著那道歪歪斜斜,將落不落的院門。

“我身邊沒有什麼會武之人,故而才請公子前來。”自上次的刺殺過後,蔣先明更謹慎許多。

徐鶴雪不言,以劍鞘抵開院門,裡麵黑漆漆的,待他們幾人走進去,院中才添了一些光亮。

這是一間年久失修,破敗不堪的院子,雜草長滿磚縫,塵土極厚。

“老錢,我是蔣先明,你在何處?”

蔣先明瞧了瞧四周,卻不見有人,他便索性提高聲音。

但等了半晌,倪素也沒聽見有什麼動靜,燈火照見簷下成片的蛛網,在夜風中微蕩。

“老錢?”蔣先明的眉頭皺起來,不禁疑心自己被戲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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