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序幕(1 / 2)

載湉坐在屏風背後的地毯上, 深呼吸著數自己的心跳。

老天爺似乎總喜歡給他本來就是hard模式的命運裡再加各種debuff, 每次他以為他跑得夠快了, 逃脫厄運的追捕了, 厄運就會從天而降,重新扼住他的咽喉。

他們之前預感的不祥局麵真的發生了——麵對手持熱/武/器的刺殺者,車外的帶刀侍衛們並沒做太大的抵抗, 就在一頓亂槍齊射當中失去了聲音。

這架若桐臨時起意讓他乘坐的馬車,現在成了他和巴雅爾的救命稻草。拉車的馬匹受了驚嚇,在原地奔走轉圈、揚蹄踩踏, 那些持槍的灰衣人一時不能上前,隻能對著車廂一頓胡亂射擊。

禦用的攆轎陳設奢華,桌案屏風俱全。這個時代普通手/槍/子/彈的穿透力,還不足以擊穿奢華厚重的紫檀木板, 他們得以藏身在屏風背後的狹小空間裡, 有個安全的避風港。

巴雅爾已經將那把左/輪/手/槍握在了手上,忽然頭也不轉地朝身側九點鐘方向開出一槍。

那裡剛剛有一把尖刀刺破了轎簾, 正企圖在轎子上劃出一個口子來, 登時有人慘叫一聲, 血潑在簾子上, 灑下一行鮮紅的印記。

這一聲槍響像觸碰到什麼開關似的, 轎外的刺客紛紛衝上來, 紛紛拔刀劃開紗帳,怪叫著衝進來。

巴雅爾倚在屏風後頭聽聲辨位,時不時站出去一槍開出, 立馬側身躲避,彈殼下豆子似的掉了一地。載湉覺得掌心黏黏的,低頭一看,原來是鮮血從外頭漫進來,把長絨地毯都浸濕了。他隻能蜷縮身體,減少被彈麵積,儘量不給巴雅爾添麻煩。

五六槍之後,那遮蔽他們的轎簾終於破碎。暴露在對方視線範圍內,巴雅爾忽然捂著胳膊蹲下身來,悶哼一聲。

失去火力壓製,一個穿褐色短打的刺客終於衝上前來,他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巴雅爾,猶豫一瞬,掉轉槍口對著載湉。巴雅爾一驚,原地扭身抬腳踢在來人手腕上,兩個人撲在地上扭打起來。

子彈擦著胳膊飛了過去,把一個哥窯碎瓷花瓶擊得粉碎。載湉死裡逃生,反而不覺得害怕了。他看見那把扔在地上的□□,心內忽然鎮定得無以複加。他站起來,生澀地握住那冰涼的木柄,對著那個褐衣人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鮮血濺起三尺多高,滾燙粘稠的液體潑了他一臉……

此時景仁宮,鉛筆在白紙上塗塗抹抹,鉛灰色的陰影由線成片,漸漸勾勒出羅馬柱、百葉窗、洋拱門、哥特式尖頂,一棟漂亮的四層小洋樓躍然紙上。

芷藍過來倒茶,不經意一瞥,嚇得驚呼出聲:“這,這是什麼妖/法?”

若桐道:“這不是妖法,這叫素描,是西洋人的一種畫技。”

芷藍皺眉道:“您畫這個乾嘛,怪嚇人的。奴婢聽說,這畫上的東西要是太像真的,天長日久有了魂兒,它就會不想呆在紙上,要找個東西附身出來呢!”

若桐笑著搖頭:“在紙上它是棟房子,出來也是棟房子,有什麼好怕的?”

這個時代識字的中國人十不足一,傳播科學文化,不能隻通過文字這一種途徑。建築也是文化的載體之一嘛。

恰好小皇帝要擴建京師同文館,她想在新校區修建一些漂亮彆致的西洋建築,形成一種直觀的視覺衝擊,讓大字不識的百姓看了,也會覺得新鮮有趣,然後對這些建築背後的西洋文明產生好奇。

好奇心,就是求知的源動力。

若桐在心裡美美地盤算著,該找哪國建築師繪圖,如何選址,如何施工等事,忽然聽到數聲號角從禦花園方向傳來,那聲音悠遠綿長,三長一短,正是從順貞門角樓上發出來的遇險信號。

載湉去景山,走的可不就是順貞門嗎?

哢嚓一聲,鉛筆在紙上折斷,劃出一道刺目的線條。若桐扶著畫架站起來:“壞了,快去養心殿!”

不得不說,那些刺客真的挑選了一個完美的時機。大清太平了兩百年,不僅禦前侍衛缺乏應敵經驗,就連順貞門的護軍也壓根兒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敢在皇宮門口公然行刺皇帝。

槍聲響起,足足過了半刻鐘。巴雅爾拖著受傷的胳膊,冒著被流彈擊中的風險,衝到車前一鞭子甩在馬背上,驚馬帶著他們瘋了一樣地往前衝,兩個人在車廂裡被甩得暈頭轉向,終於逃出了對方火力的覆蓋範圍。

這時才有一隊護軍從順貞門裡打馬飛馳而來,那些假扮成仆役的刺客見事不可為,紛紛咬破嘴裡的毒藥,吐血身亡。

載湉頭一次殺人,開出那槍後就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他渾渾噩噩地被人簇擁著回了養心殿。聞訊趕來後妃朝臣跪了一屋子。

一時是宮人上來伺候他梳洗更衣,一時是翁同龢呼天號地,在他耳邊喊著什麼;一時又是皇後捏著帕子,嚶嚶啜泣——他隻覺得耳鳴目眩,聽不分明。太醫拉起他的手腕要診脈,可是他的手好像不聽使喚了似的,死死地攥著那柄左/輪/手/槍,不能舒展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