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序幕(2 / 2)

“好了好了,都出去。”若桐終於忍不住從屏風後頭出來道,“文先生去傳旨,即刻關閉京師九門,宣布京城戒嚴,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堂兄你帶上仵作,會同三司,去調查刺客的身份。翁師傅去頤和園稟報皇太後。太醫們退到外邊去,先開一劑安神定驚的方子來,讓皇上休息一會再議!”

眾人似乎找到主心骨,都鬆了口氣,依令而去了。

方有宮人打了滾燙的水來,瑾妃親自捧著,若桐浸濕毛巾,敷在他青筋儘現的手臂上。半晌,載湉終於回過神來,對著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這麼熱的天,你怎麼也來了?朕沒事,都是奴才們咋咋呼呼的……”

“放鬆。”若桐隔著滾燙的毛巾,大力揉搓他手背上僵硬的肌肉,終於掰開手指,把那槍取了下來。10.8口徑的槍支,後坐力不小,載湉沒經過任何訓練就貿然使用,虎口都被震裂了,掌心裡全是血。

皇後嚇得癱坐在炕上,牽著他的衣角哭。

載湉難得沒有嫌棄她蠢笨,反而和顏悅色地說:“一點小傷,嚇著你們了?回去吧,明兒一早再來。”

瑾妃知道他和若桐一定有話要說,隻好催著皇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載湉方全身癱軟下來,枕在若桐膝上,嗅著她身上浴液的清香,享受劫後餘生的慶幸,好一會兒才問:“巴雅爾怎麼樣了?”

“傷得不輕,我安排了西洋醫生給他做手術,子彈已經取出來了,現正在乾清宮廊下廡房裡修養。小梳子在那邊伺候。”

載湉心裡一鬆,拉過她的手摩挲著。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堅強萬能的人,幸好若桐外柔內剛,關鍵時候頂得住事,他才能放任自己喘息一會。

“走罷,去看看他。”巴雅爾是他從小一起玩大的兄弟,載湉雖然疲倦萬分,還是拖著身子去了乾清宮。

結果巴雅爾的情況看上去比載湉本人好多了。他壯得像頭熊,子彈打在胳膊上,隻是流了點血,做手術的時候麻藥一打,更是連疼都感覺不到了,皇帝到的時候,他正用左手拿著筷子,笨拙地去夾盤子裡的鴿子蛋下粥吃。

載湉神色一鬆:“彆行禮了,都坐吧。醫生說胳膊幾天能好?”

巴雅爾道:“半個月拆線就好了。晚上風大,您該在養心殿歇著的。”

“有那麼嬌弱嗎?子彈在你胳膊上鑽個眼兒都沒事,朕還能被風吹倒了?”載湉沒好氣地說。

巴雅爾撓頭一笑:“對了,刺客是什麼人派來的,有線索了嗎?”

若桐道:“孚郡王還在查。”

“您說,會不會是意大利人派來的?又或者是……”巴雅爾說著忽然住了嘴,小心地看了看皇帝的神色,把“或者是太後忌憚您”幾個字咽了下去。

“不可能!”門外忽然有人朗聲道,卻是文廷式進來,對著載湉一揖,“叩見皇上。”

“免禮,先生坐吧。”

文廷式拱了拱手,往桌前坐了:“暗殺,從來都是以弱對強、以小博大的作法。越是強大的國家就越是不會采用這種下三濫的作法,否則他們的國君也將麵臨彆人的報複。所以,隻有弱小的燕國派人刺秦,卻沒有強大的秦國暗殺燕王的道理。”

載湉點頭道:“意大利的國力強於我們,而且他們自視甚高,一向視我國為待宰的羔羊。野狼襲擊羊群,自然都是強攻,何須偷襲?”

若桐道:“太後要對付皇上,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慈禧的手段一向是陰毒,而非暴力。她用一碗毒/藥就能解決的問題,何必鬨出一場刺殺?

巴雅爾撓頭道:“那這可奇了。咱們也沒得罪旁人了啊。國內的什麼白蓮教也沒這本事啊。”

“懷璧其罪。”若桐有意識地引導小皇帝思考,“世界上的資源是有限的,我們強大起來,擋了彆人的路,本身就是罪過了。”

載湉神色一肅,看向文廷式:“先生,還記得我們學過的地緣政治學嗎?其實,這門學說總結起來,就是我們老祖宗口中的四個字——‘遠交近攻’。相聚甚遠、不接壤的兩個國家,不容易產生領土和資源糾紛,就可以成為朋友。而敵人,往往就在我們周圍。”

文廷式點頭,沉吟道:“不錯。如今中國周邊幾個大國。印度是英國的殖民地,自身難保。朝鮮是受我們保護的從屬國,絕無此心。緬甸等國地域偏遠剩下的就隻有俄羅斯和日本。俄羅斯從我們手裡割走了海參崴,保不齊還想更進一步。日本資源貧瘠,他們的政府對土地和市場的追求達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這二者,都很有動機。”

“不管是誰,其實我們該擔心的是他們下一步的舉動。”若桐麵沉如水,“行刺敵國的國君,並不能直接給本國帶來利益,隻是能製造混亂、削弱對手。可日本或者俄羅斯,為什麼急著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削弱我們呢?他們必然還有下一步的舉動,隻怕會是……”

“一場戰爭。”文廷式和載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