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2)

“四月初八家書一封:……初至盛京,行宮宮人獻馬齒莧等野菜數十品,清香爽口異常。朕原想寄些回來,然京盛鐵路未通,恐不能保存。未若將來日本退兵,朕帶你和兒子來此遊玩品嘗。”

“四月十八:……朕要收回前言——連續吃了十天,朕這輩子也不想再碰野菜了!李鴻章和巴雅爾在長白山林場中練兵,那日朕前往視察,途中偶然獵得野兔四隻,灸而食之,鮮美無比。李鴻章堅持臣下不與天子共食。甚好甚好,其實朕也舍不得分給他。”

“四月二十五:……朝鮮駐軍的撤退行動已經開始,袁世凱帶北逃的朝鮮王族至行宮給朕請安,獻禮中有北宋名家《行雁圖》一幅,朕近日時常取來賞玩——那雁甚肥,宜炭烤切片、裹蔥蘸醬。”

“四月二十九:……鴨綠江陣地南段堡壘構建完畢,朕親往檢驗,臨台祭祀,刻碑勒石以記之,回程途中忽見江水澄澈如鏡,問堂兄可有詩作。他脫口道,鴨綠江水綠如藍,引得行人腹中饞。博得船家應借問,鴨幾隻?可食否?”

傍晚,養心殿圍房裡的電報員們,忽然聽到養心殿裡傳來女子愉快爽朗的笑聲。眾人不由會心一笑。今個兒初一,珍妃娘娘又在拆看皇上的家書了。

紅茶的香味飄散在養心殿東配殿的空氣裡,汝窯花囊裡插著新鮮的玫瑰花。若桐坐在海棠圓桌前,切割著一隻黃油麵包。刀叉與骨瓷盤碰撞的清脆背景音中,文廷式道:“……現全國上下,共發行第一批國債一百萬兩,截止昨日,基本發售完畢,購買者多為京滬一帶的富商工廠主。”

“外國的民間資本亦有少量購入,但歐美諸國政府都尚無動靜,英國大使朱爾典更是向其僑民發出警告,建議他們謹慎參與戰爭集資行為……”

“嘖嘖,都是一群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老狐狸呀。”若桐歎道。

文廷式道:“好在我們也不差銀子。”

“雖是不差銀子,但先生難道沒有聽過一句人間真言?”若桐俏皮一笑,“世界上最深沉的掛念不是情人分離,也不是遊子思鄉,而是‘你欠我的銀子怎麼還沒還’。”

文廷式剛喝了一口咖啡,頓時笑得咳嗽起來,以手掩口道:“臣失禮了。娘娘還是這樣風趣。”

若桐笑著示意白青遞上手帕:“請先生多費心,加大宣傳的力度。國債的象征意義遠大於經濟價值——老百姓投了股,就會更關注前線的戰局;富豪鄉紳在我們身上花了錢,就不容易倒向太後。外國人想回本兒,就必須盼著我們贏——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嗎?”

文廷式笑而應是,躬身退出,走到門外,卻見梁啟超腋下夾著個牛皮公文本,在階下來回轉悠,嘴裡不住地念叨著什麼,緊張得活像個被先生抽查功課的小學生。

“卓如,這是怎麼了?”文廷式還當有什麼大事,連忙問道。

“文先生!”梁啟超像是看到了救星,趕緊過來扯著他的袖子道,“太好了,娘娘要聽四月份外省城市輿情資訊,不如你我一同覲見彙報。”

“就為這事?輿情資訊是月度例行報告,難道我還月月陪著你去?”文廷式詫異地打量他。

梁啟超十九歲被他從廣州萬木草堂挖來辦報,如今才剛滿二十二歲。雖然他們以新派人士自詡,但是出入妃子寢宮單獨麵對大BOSS彙報公事,而且大BOSS還是女的這種事情,對一個青蔥年少、剛剛進京的青年來說,還是衝擊太大了一點。

文廷式想通了這一點,往他光禿禿的腦門上呼嚕了一把,朗聲大笑:“年紀不大想法倒多!快去,張謇大人還排在你後邊等著呢!”

梁啟超隻好鼓起勇氣進去,僵硬地念著公文,資料倒是詳實具體,回答問話也頭頭是道,隻是作結的時候把“各地營部謹呈並恭請娘娘金安”念成了“金請恭安”。等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更是緊張得冷汗涔涔。

若桐被他這副恨不得鑽到地底下的窘迫樣子逗笑了:“無礙,梁大人回去正好告訴他們,下回彆寫這些沒用的敬語。電報貴得很,五個字就要花一兩銀子呢。”

“多謝娘娘。”梁啟超長舒一口氣。

“在京城還習慣嗎?林旭、譚嗣同等人都跟你一起,住在京師同文館麼?”

“啊?是的。”梁啟超呆了一下,忽然十分感動。娘娘住在深宮,竟然對他的朋友們如數家珍,肯定是翁先生和文先生兩位舉薦的。光緒夫婦拔擢他一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作了軍機大臣,真是曠古未有的恩典!

現在國家當逢大難,此時不建功報國,更待何時?梁啟超像打了雞血一樣出去了。

若桐接過冒著熱氣的茶杯,走了一會兒神。她一直沒有冒險啟用前世維新派的成員,就是不想這些有識之士再過早地涉入到血腥的黨爭之中,戊戌六君子,聽起來好似威風,但淩遲這種刑罰可真是一點都不好玩。

如今這柄新銳的利刃,也終於到了該派上用場的時候。

旁邊,鄭彩雲攤開大紅灑金公文本,念道:“辰初,軍機處例行會議。巳時三刻,赴京師同文館參加學生抗戰宣講會。午正二刻,與戰地記者團共進午餐。下午暫時沒有安排,但是美國記者亨利布蘭德希望對您進行一次不超過兩個小時的個人采訪,內容主要涉及資源與戰爭。”

自三門灣事件後,若桐一直與鄭彩雲保持書信往來,彼此倒很能說得上話,如今一切以戰局為重,鄭彩雲的身份不再構成問題。若桐遂將她召入宮中,充當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