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rendez-vous|(2 / 2)

小班納特“先生” 僅溯 10064 字 3個月前

現在她已經把功課圓滿完成了。

這番近乎解釋的話說出來後,伯爵麵色卻並沒有好轉,他不僅沒有被寬慰到,反而變得更加鬱結而焦慮了。

克莉絲卻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樣,已經在他的窗口探頭看起來,用輕快的語氣說:“您這個窗口應該是這條街最好的位置了,我能留在這嗎。”

愛德蒙麵無表情伸手,向她示意原本就是給年輕人準備的圈椅,上麵墊滿了柔軟的墊子。

看來這份莫名其妙的怒氣不是衝著她來的。

甚至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用來證實她的猜測。畢竟人在被感情控製的時候,是沒有心神偽裝的。

——這個人似乎是被世界加諸過許多迫害,受過很深刻的苦。

老師是這麼說的。

克莉絲往椅子裡一倒,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坐好,順手塞了一隻湃在水晶器皿裡的草莓,開始醞釀怎麼開場比較好。

結果不等她說話,一直在凝視她的伯爵已經先一步開口:“連節日都不忘布置功課,看來您的老師對您期望很高,也很嚴苛了。”

因為他這句話,克莉絲又想起了那十八張書單,一陣頭痛,“是啊,我未來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律師呢。”

“您是紳士唯一的兒子,不會落到那樣的境地的。”

“您或許不知道,老師給我列了個書單,裡麵光法律相關就有七張紙。”

其中當然包括讓她不得不女扮男裝的土地法,眼見著要再次和這位老朋友打招呼,克莉絲的心情並不愉快。

她當然不會天真以為自己好好研究一番,未來說不定能改變限定繼承,這樣自己女扮男裝的事情也就沒有危險了。

這個問題連國王陛下他老人家都沒法解決。

英國土地法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土地法。不列顛人在這方麵較真而且死心眼,加上曆史遺留問題,接近一千年前的厚部頭依舊具有法律效益,一個舊規則就如同一件大披風,上麵打補丁一樣層層疊疊贅套著新規則,牽一發動全身的那種。

再加上一千年前皇權和教權交叉,土地情況錯綜複雜,光類彆就分成王室直屬領地,分封領地,教區土地。

讓這件事變得更麻煩的是,掌握這些大區的人有權利向下分封給自己的騎士,騎士拿到手還能分給自己的雜役,每塊地都有各種零零碎碎的權利和義務,鬼知道一千年下來這些地被轉手或者重新分割合並成了什麼樣子。

層次多,內容雜,在律師裡麵做土地產權這一行的,比其他方向禿得快多了。

伯爵卻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我最近也正在學習各國的法律。”

確切來說,是刑法。

愛德蒙繼續道:“如果您回到英國後,覺得煩悶或者有進展時,可以寫信——”

他的話被外麵突然潮水一樣湧起的呼喊打斷了。

他們所在廣場的行刑開始了。

在公眾麵前將死刑犯處刑是羅馬大節開始前的傳統,似乎是要用這樣的儀式警告惡徒,震懾居心不良的人。

至於圍觀者到底是出於何種用意和心理,那就很難分清而且難以歸類統計了。

克莉絲抬眼瞥了一下樓下廣場中央的斷頭台,閘刀在光下閃閃發亮,到處都擠滿了觀眾,然後又興致缺缺縮回了椅子裡。

她不喜歡也不打算看,和死的人是不是罪大惡極無關,單純厭惡血腥場麵而已。

伯爵已經站直了身子,單手扶了窗台,自上而下俯視著廣場中央。

似乎是爵位相關的事務已經辦好,他正在有意慢慢改變自己在意大利的形象,做出逐漸被當地同化的模樣來,上次在糖果店門口,他已經脫去了阿拉伯風帽,這次再見,他又換了更小一些的假髭須。

所以克莉絲可以很清楚看到他的表情。

這讓她又一次想到了格裡芬,因為一開始飯量太小,吃的東西都必須讓男仆處理過,克莉絲再親自喂它。

它看男仆殺與自己不同種生物時,就是這種好奇又事不關己的旁觀模樣。

根本無需辨聽的流程後,喧鬨聲戛然而止,刀刃破開骨肉的聲音趁機在其中突兀響起。

人群終於被同類的死亡所震撼,發出了瞬間的屏氣。

伯爵從頭至尾無動於衷,隻在斷頭台閘刀下落的一瞬間,露出了一種安詳而憂鬱的神態,像是在做臨終聖事的神職人員,目送一位向自己禱告過的臨終者死去。

等到一切散去,愛德蒙回過身,猛地對上她的打量,一怔:“您在看什麼?”

我在看一個和過去的自己非常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人。

一個複仇的人。

克莉絲若有所思說:“您不害怕嗎?”

“在突尼斯時,我見過更殘酷的刑罰場麵,您知道,阿拉伯人有無數種手段對待他們的奴隸。”他自然道。

“看來我和您相反,因為不小心看過一次,所以不想再看第二遍了。您既然已經看過,現在還有興趣,這麼說,您是喜歡這樣的場麵啦?”

“您雖然沒看,剛剛也聽到修士宣讀罪狀了吧。這個人罪大惡極,看到他自食惡果,我當然會感到愉快。”

“那我呢?”

這句話問得有些突兀,年輕人的表情卻很執著,就像是那天問“那你呢。我該相信你嗎?”一樣。

果然,愛德蒙很快又聽到了對方的補充。

“如果在那裡的人是我,您會是什麼感覺?”

他怔了會,才說:“您是個好人,不會有這一天的。”

說完後,這番話他自己也不信。

十八歲的愛德蒙唐泰斯是好人,他什麼都沒有做,卻連法庭都沒見過,就被判了終身監|禁。

“不論如何,我希望您能幸福快樂,您應該是愉快而熱忱的。作為朋友來說,我是衷心這樣想的。”

小班納特先生沒說話,隻是安靜看著他。

遠處有教堂的鐘聲響起,化妝遊|行已經開始了,樓下一片歡聲笑語。

因為戲劇爆紅,樓下果然有不少扮成《唐克雷蒂》裡麵角色的,戲迷們互相認親,結伴走到一起,開始合唱裡麵那首經典詠歎調《我的心兒在狂跳》。

下一秒,年輕人已經忍俊不禁笑起來,仿佛剛剛隻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笑,“您原來要將這麼艱難又沉重的使命賦予給我嗎?”

“我說過的吧,連奧林匹斯的神都會有無數煩惱。不過這份情誼我心領了。”

說這句話時,年輕人站起身,將衣服整理熨帖了,發頂剛好隻過愛德蒙的下顎。不過作為一個南部人來說,這個身高也足夠,尤其少爺體態偏瘦,再高就不夠勻稱了。

愛德蒙下意識道:“您要下樓了?”

將吃完草莓的水晶器皿放回原處,青年點頭,抬眼看他,露出很深的微笑,“審判和刑罰已經結束,我當然要開始享受狂歡節了。”

“不過您看上去還很忙,所以我就不邀請您了。”

“下個月的基督山島見。我的朋友。”

克莉絲真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