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étoi|es(2 / 2)

小班納特“先生” 僅溯 11129 字 3個月前

“莉迪亞呢?”

“她去舅舅家了。”

舅舅家快成班納特小姐的活動基地了,簡失戀了去那,二姐散心去那,現在莉迪亞犯事,還是去那。

不過這個時代給未婚小姐的活動範圍也隻有這麼大。

克莉絲又問:“麗萃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她要陪著簡,還要分神看著媽媽,簡又愛操心,所以我沒告訴她們這件事,”瑪麗說,“不過她上次來信說,簡現在好多了,所以我猜應該就是這個月了。”

麥裡屯到浪博恩不過一英裡,說起話來時間過得很快,克莉絲將行李都放好,又換了套比較舒服的衣服,先去了趟書房,她爸果然不在,隻有男管家在一邊擦書櫃。

“您要找先生嗎,他去莊子上了。”

回來的旅途大部分時候都是坐船,汽船已經是很舒適的海上交通方式了,這次比先前羅切斯特先生安排的那艘又更好一些,克莉絲沒覺得特彆累,但是怕休息會睡著,索性拿了手杖又出了趟門。

附近都是自家佃戶,地主肯定是認識的,克莉絲問了幾句,中間不免被驚歎了一番變化很大,沿著他們的指引找到了班納特先生。

班納特先生還是那副老派保守的紳士打扮,正拿著一本書,站在田壟上給一堆佃戶講怎麼掘土排水,帶了眼鏡,有模有樣,仿佛那些新聞裡科普農民增產創收科學播種的村支書。

克莉絲本來還以為班納特先生往外麵跑是因為那位德包爾夫人,現在一看,壓根是他自己在書房外頭找到了新的樂趣。

……她爸從莊周變成陶淵明了!

自己當初建議他老人家購置農機可沒想過這一天。

克莉絲哭笑不得叫了一聲:“爸爸。”

班納特先生聞言抬頭,也跟著愣了一會。

離開時,“兒子”還是一副清秀少年模樣,現在褪去了所有稚氣,已經是一個瀟灑俊美的青年了。

及頰短發梳得很整齊,麵龐溫雅,似乎常含笑意,這時候向他打招呼,眉眼隻是簡單彎起,卻態濃意遠,亦莊亦諧。站姿毫無矯作意味,就這樣氣度不凡,在田埂上像是一副永遠看不完的名畫。

將書遞給貼身男仆,做父親的向一邊走去,小女兒已經會意跟上了。

曠野裡,隻有兩個拿著手杖的人走著,連打扮到步履都如同複刻。

“舍得回來了?”

他瞥過去,身邊的人步履全然是男性的模樣,因為男女的體型差彆,這樣走是很彆扭的,她卻把步子邁得很從容。

就好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書房裡,還沒有他手杖高的小丫頭,不吭聲,不喊累,沉著眼一步步跟在他身後走,每一個細節都要學到。

現在已經比他還高了。

似乎是知道這次出去鬨得陣仗很大,她很沒吭聲,隻是討好笑了笑,露出難得的孩子氣。

“打算什麼時候去上學。”

小女兒很吃驚:“您不問我嗎?”

班納特先生抬眼,“你這麼有主意,連情人都找好了,還需要我的意見嗎。”

她下意識抬手,不好意思摸了下挺翹的鼻子。

非常男性化的反應。

不需要胡子,不需要喉結,她已經可以讓所有人都相信她不是女性了。

“看來我不需要再擔心你的小麻煩了。剛剛我都差點晃神看錯呢。”

班納特先生詼諧說。

這是克莉絲小時候,他教給她用來在公共場合指代女扮男裝的暗號。

如果遇到問題,她隨時可以用這個向他求救。

克莉絲表情古怪:“您是說,您已經將我當成兒子了?”

“當然不是。”

班納特先生想也不想道:“我不認為你是男孩子,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女兒。”

“誰說女孩子就必須聽話懂事呢。你這種不停給人‘驚喜’的孩子,如果這個小麻煩可以宣揚出去,我一定要拿你做例證,推翻這句話。”

克莉絲失笑。

安慰她還要順便戲謔算賬一下。

又安靜走了一陣後,兩個人停在了一顆大樹下。

“這一年裡,我一直在想,克莉絲,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克莉絲一怔。

幾乎大半輩子都呆在浪博恩的紳士看向她,目光卻似乎要穿透時間的霧靄,“我一直都認為,我比國王還要幸福,因為我生在這個時代最好的階層。”

“國王每天要煩悶首相和議會,也可能像是法國的大革|命一樣,在一夜之間被摘走項上人頭;勞作者朝不保夕,圈地時一念之間就流離失所;中產階級為了維持一點體麵生活而疲憊奔波。”

“一個鄉紳,不必像是底層人一樣耕作勞累、被人支配,也不必和那些有爵位的人一樣,追逐虛名野心,每天在權利裡互相傾軋,因為攻訐而氣急攻心。”

“在社會上足夠體麵,可以細心體會生活中的所有樂趣和甜美,發現人類和自然最真實細致的一麵,緩慢自在度過一生。”

班納特先生道:“這是我在你這個年紀時看透的,所以我以為,雖然對你不公平,這樣的生活也能讓你滿足了。”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才鼓起勇氣說:“我和您恰好相反。”

“光是不事勞作卻能安樂生活就使我很不安了,如果日複一日重複著一樣的生活,麵對一群隻有家長裡短的人,眼前隻有這一點田地,所有樂事隻有那些瑣碎和流言,平時還能充作消遣,如果長久在這樣停滯不前的地方待下去,我會窒息的。”

班納特先生聽完後,長歎了一聲,也沉默下來。

兩個人並肩站著,太陽漸漸下落,群鳥歸巢,曠野裡暮色四合。

“你還沒見過莉迪亞吧。”

班納特先生突兀說。

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這麼問,克莉絲還是點頭:“我不知道她在倫敦,所以沒在舅舅那裡落腳。”

班納特先生這才毫無掩飾盯著自己傾注了最多心血和關心的孩子。

現在,任是誰來說,都不會覺得她和莉迪亞是雙胞胎。

其他人不明白,班納特先生卻太清楚,她們小時候究竟有多像,很多時候連妻子自己也分不清,甚至會隨便抱出其中一個給自己看。

得知真相後,他看著兩個孩子,陷入了痛苦艱難的抉擇。

很快,他發現,躺在一樣的搖籃裡,隻要有一點照應不上,莉迪亞就會煩躁,大聲哭鬨,克莉絲卻永遠都是安靜忍耐的那一個。

這一年裡,莉迪亞也長開了,她體態與克莉絲完全相反,非常像當年的妻子,是個長相不遜於簡的姑娘。

眼前的人卻比當年的加德納小姐還好看,尤其氣質出眾。

莉迪亞就仿佛是一個參照,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為了女扮男裝,這個孩子到底付出了多少。

她本來會是班納特家最漂亮的女兒,卻硬生生憑借自己,用數十年的生活習慣磨了骨,拉了形,忍性遮掩,在一片結冰的湖麵上行走。

每一天他都在煎熬,是他選擇了克莉絲,強行把這種命運加到了這個孩子頭上。

班納特先生很明白,就算是從頭教起的其他孩子,也絕對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隻是因為這個孩子是安靜忍耐的克莉絲而已。

無關性彆,她已經用實力證明了一切。

而所有努力,也不是用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能遮掩的。

“我明白了。我的孩子。”班納特先生說。

他慈愛而鼓勵看著她。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想走多遠也沒關係。”

“你隻要記住,不論你在外麵遇到什麼,你都是有退路的,是可以回到浪博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