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étoi|es(2 / 2)

小班納特“先生” 僅溯 12155 字 3個月前

隔著手套接過,看著稿件,古怪的紳士麵露恍然,已經不自覺笑了,充滿無限溫情,似乎看的不是數據,而是一篇動人的詩篇。

習慣察言觀色的報童感覺大有希望,便說:“現在好多地方都賣斷貨啦,我這裡也是最後一本了。”

對方沒有看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枚硬幣給他。

報童看著手裡的英鎊,瞪大了眼睛,小心說:“先生,您給錯了,不用這麼多錢。”

“這很值得這個價格,”紳士道,“你就收下吧。”

男孩捧著硬幣喜出望外,想到什麼,又從背著的布包裡翻出一張報紙來。

“既然您喜歡這位先生的文章,這是初次刊登的那一部分,也請收下吧。”

紳士看清報紙上的日期,終於理清了那位老師的意圖,心下驚歎時,又帶著鼓勵的語氣問:“關於這位先生,你還知道什麼嗎?”

男孩笑了,“看來您是剛剛到倫敦啦,我知道的不比其他人多多少,如果您想知道,隨便找個咖啡館坐坐,聽他們聊天,就能知道了。”

報童沒有騙他。

不僅是咖啡館,街頭巷尾的人都在說那個名字。

愛德蒙剛來倫敦時,也感受過這件事情的受關注程度,每天都有好幾千人結伴去向英王請|願,民主熱情空前高漲,沿路甚至有不少政治聯|盟宣傳,是全城上下的最熱話題。

而現在,隻要討論這件事的人,都不免要提起克裡斯。

“這部分的數據,班納特的全稿裡麵寫得清清楚楚,連百分比都給你算好了,你不信去找找。”

“不是說班納特隻是一個鄉紳的兒子嗎,他那些數據就一定沒問題了?”

“你知道什麼,他們都說了,這小子背後肯定有個大的黨|派支持著,不然怎麼能這麼快就搞到這麼多資料,說不定隻是署了他一個人的名字,好引起注意,趁著大家都討論他,以後再把所屬政|黨公開出來。”

——那是克裡斯憑一人之力做到的。

愛德蒙很想說,最後還是克製住了,為他們揣度克莉絲、輕鬆帶過所有努力而不忿後,他心裡又忍不住由衷高興自豪起來。

他很清楚,即使有那位老師指點,但是每一個環節,隻要有一點疏忽或者不儘力,就一定沒辦法走到這一步。

在浪博恩時,年輕人為這件事奔走憂心,向自己求助,去了彭伯裡,每天都忙碌得能和晚歸的他照麵,連頭發也沒有時間剪。

愛德蒙是親眼看著這份論文一步步誕生的。

光看著手裡的那本全稿,他就能回憶起每一個相處的細節,他就能說出年輕人為此做了些什麼。

即使全世界都能看到,但是這些文字背後的回憶,隻有他們倆知道。

他們兩個人。

光是這些詞語就已經讓他想要微笑起來。

愛德蒙正想向那兩個人打探一些消息,已經有人用力推開了咖啡館的門,在一眾侍應生的怒視裡,他揚聲道:“班納特終於要露麵了,這次集會的演講,我看到他的名字了!”

愛德蒙下意識跟著都往外走的人站起,並沒想過要在這個時候去見那個人,卻在擁擠的小巷裡幾乎是被裹挾著湧向了廣場。

即使人潮湧動,他還是沒費多少功夫就在搭建的台邊看到了克莉絲。

還能站在那裡不受打擾,顯然,即使知道克裡斯班納特隻有十八歲,很多人也無法將那篇嚴謹的文章和漂亮得像是來看熱鬨的青年扯上關係。

年輕人正和圍著開司米披巾的侯爵夫人說話,穿了看上去就很溫暖的淺灰色厚絨夫拉克,因為本就身形瘦削,不顯得臃腫,反而身姿挺拔,款式很簡單沉穩,發尾和每次出席舞會時一樣燙卷了,並不過於正式。

台上正在演說的是一位激進派鼓動家,他說得很投入,因為要讓後麵的人也聽清,所以扯著嗓子,臉也漲紅了,將全場炒得極熱,下方幾乎是山崩海嘯一樣的應和聲。

希望下一位不是克裡斯,以年輕人的性格,這種演說風格或許會引起反效果,因為情緒調動起來了,開場很難將那些對前一場討論的聲音壓下來。

愛德蒙不免擔憂起來。

很快,他又看到了那位女助手,她小心捧著什麼,好不容易擠過了人群,一下撞進了年輕人的懷裡,被扶住接過了。

是一杯冰。

現在是十二月。

愛德蒙看著台上嘶吼,口中不時還會冒出白汽的鼓動家,明白過來。

克莉絲打開懷表,算了算時間,拈起幾隻冰塊,嚼碎了,才又拿出一塊稍小的,含在了嘴裡。

等集會主持說過她的名字,克莉絲已經在一片掌聲裡走上了木頭搭建的高台上,四下裡一瞬間就安靜下來。

絕大多數人都以為,能沉下心將一大堆數據細致周全整理,大費周章引經據典論證,大學生班納特說不定是個戴著厚眼鏡靦腆的書呆子,即使不這麼想,也都隻認為是個十八歲的孩子。

來聽的理由也各異:有的人認為她隻會引述整理,根本說不出什麼,所以來看笑話,有的人單純好奇寫出那篇文章的人,最好聽出來她究竟是個什麼來頭,當然也有她那篇文章的簇擁,相信她有真才實學。

總之,都是衝著文章來的。

卻沒想到撰稿人是這麼容色出眾氣質超絕的青年。

不必開口,她已經成功鎮場了。

一片闃靜裡,隻有自己突然變大的心跳聲,克莉絲望著下方一片陌生攢動、卻都盯著她的麵孔,深吸一口氣,趁著這個機會說:

“下午好,我是克裡斯蒂安班納特。”

這個年代沒有話筒揚聲器,所以必須靠特殊的發聲方式,這在為了學習偽聲時,她已經和那位歌劇演員學過了。

聲音不大,聽著悅耳舒適,即使是空曠的地方,隻要四下裡安靜,就會讓所有人都能聽到,每一個詞都清晰有力,頓挫有聲。

克莉絲選了一個精悍風趣的開場,拿出這次改|革裡廣為熟知的事件調侃,因為極端產生的喜劇效果,在一片轟開的笑聲裡把自己的主題和意見說清楚了。

“當前境況,還有不少人像那位工人一樣,連大家在爭取什麼都不知道,這恰恰是我們可以爭取的,也是發表文章和組織集會的目的所在。”

感覺到整個廣場都不再像先前那位鼓動家在時的浮躁激進,氣氛變得輕鬆溫和,甚至開始反過來適應她的節奏,克莉絲非常直接轉入了正題。

愛德蒙立在人群中,灼灼看著,心中知道,他的朋友已經成功了一半。

克莉絲提前寫過講稿,跟著下方的氛圍隨性發揮也很多,主要大綱卻沒變,她既然已經支持改|革,就照顧不了大部分貴族的想法,而且他們對這件事,政|治博弈多過態度,索性就不管他們。

紳士階層,她在二姐夫跑理事會那段時間,已經收集了足夠的資料,工廠主這些中產階級的態度,她也從桑頓夫婦和工會那些會長們那裡調研過了。

至於參與的平民們,他們更多是為了民主,想要爭取投票權,自己的立場已經先天站在了這一麵,隻要不說偏題就足夠。

所有在德比郡聽過的觀點,都被克莉絲提煉好,細細鋪陳開,熨到了所有人的心裡。

為了照顧聽眾,修辭學相當不錯的人沒有用長句,不乾巴巴講數據,告訴自己下麵的人都是莉迪亞,假裝是給金剛科普,用那些非常生動接地氣的比喻,在間歇的笑聲裡直白舉例。

“……眼前這場矛盾,表麵看上去我們隻能等待結果,實際上,不論先前那些集|會和抗議的結果如何,我們都將聲音發出去了。”

很快就贏得了民眾們一片潮水一樣傳開的“aye”。

舉辦這次集會的聯盟主席與費爾德侯爵相熟,原本因為這番演說太輕鬆,似乎不正式而皺眉,很快發現,排除這些自降身份遷就的地方,好友弟子的論述部分倒也可圈可點。

用詞很精準,條理也清晰,提出觀點時,很多人本來還在思索,接著一舉例子,剛才聽到的那些意會卻無法描述的部分都變清晰起來。

“我們已經置身其中,並在這場鬥爭裡團結起來,積聚著等待更多的朋友,讓反對者躲在他們的窗子後,將一件已經被否決的法案重新起草,當然應該為自己感到驕傲。”

很快,在又一次克莉絲已經自然提前停下,緊跟著響起的那片“aye”中,也跟著傳出了幾聲“hear”。

hear是議員附和的慣用詞,顯然聽得太投入,連口頭常用的都說出來了。

演說的年輕人忍不住微笑起來,偏出賞心悅目的側臉,向著那個方向打趣說:“議員先生,您這時候出聲是想借機向大家拉票嗎。”

她看出這位議員並不古板,所以敢拋梗,這位先生果然很配合向身邊揮手招呼。

在場大部分人支持議會改|革,就是為了爭取選舉投票權,雖然還沒成功,這種玩笑和假設卻讓人不免快意起來,引了又一片笑聲和鼓掌。

“到現在,形勢逐漸明朗,每一個人都至關重要。隨時有一片加入我們的雪花,就可以引起一場雪崩……”

結束語後,在雷鳴一樣的掌聲和口哨歡呼裡,年輕人將手按住肩膀,微微躬了身。

漂亮的綢緞領巾微動,這時收斂了銳氣,被那些激動嚷著的“班納特”包圍,麵龐依舊安詳靜謐,整個人卻自信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