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ivresse(1 / 2)

本該在羅馬的人, 沒有任何預兆, 突然出現在巴黎。

伯爵幾乎花了全部力氣才控製住不讓自己失態, 腦中湧上無數猜測,表情空白看著銀行家和仆人對話。

唐格拉爾將男主人的派頭做足, 才側頭問:“您介意見生客嗎?”

“當然不。”

伯爵說。

去男爵夫人的會客廳的路上, 已經在錢財上遭受打擊,唐格拉爾這次瞄準了買來的爵位作為破綻,“不經意”介紹了妻子的家族淵源,前禦前大臣的嶽父,還有她那位故去煊赫的前夫。

他深諳如何與這些大客戶打交道,銀行家必須有魄力膽量,如果露怯心虛,隻會讓客戶不信任自己的本事和財力, 轉投彆家。

這次效果很好, 伯爵不複先前咄咄逼人, 對這些話題躲閃敷衍, 甚至變得有些失魂落魄。

唐格拉爾男爵夫人的領域布置得很質樸典雅, 與其他房間的風格完全不同,銀行家與貴婦人的審美在此有了鮮明的分界線,因為冬天燃了壁爐,放下厚重的門簾,依稀有溫和的輕語和女人嬌俏的笑音傳出。

“夫人, 男爵閣下到了。”

一邊的女仆掀簾道。

唐格拉爾男爵夫人相當漂亮, 即便皺眉也嫵媚動人。

除非有客, 唐格拉爾很少能進到這裡,貴族出身的夫人對丈夫從未掩飾過鄙夷,但是有那份合作關係在,這十幾年裡他們還能保持一點體麵,他頭一次見到她臉上這麼明顯的不耐。

看來這位新客非常得她的心,而他打擾了他們的二人交談,所以被遷怒了。

英國領事意外年輕,是個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深灰色的定製三件套,因為裁剪合身,剪影也乾脆利落、輪廓鮮明。交疊腿閒適坐在單人沙發裡,褲線筆直,手工皮鞋上懶洋洋趴著男爵夫人的小狗,顯然已經在這裡呆了很久。

他們進屋時,青年恰好端了茶杯,麵龐在霧氣中氤氳朦朧,隻有鏈式袖扣閃爍,頭發向後梳,被發蠟固定,顯得風流寫意,斯文不羈。

男爵夫人隻能請他們坐下,用柔婉的語氣介紹道:“這位是新上任的英國領事,克裡斯班納特先生,今天上午剛到巴黎。”

“我的丈夫,唐格拉爾男爵。”

因為富有感情的話,後麵這句要敷衍平淡很多。

班納特將茶杯和茶托放在幾案上,骨瓷發出清脆聲響,幾乎敲擊在一個人的心上。

唐格拉爾這下知道為什麼對方能讓他的妻子這麼滿意了。

少了霧氣阻礙,英國領事露出那張頗為文雅秀美的麵孔,不同他那些同胞冷漠倨傲的態度,反而語氣輕鬆同他寒暄了幾句,因為眉眼漂亮,說話時即便不笑也溫和動人。

這小子甚至像那些巴黎公子哥一樣精心打扮了一番。

巴黎這些所謂的貴婦,最喜歡的就是嘴甜貌美的風流青年,再是個外國人,隻要以法語簡單奉承幾句,那就更加得她們的寵愛。

眼前還不是什麼窮畫家酸詩人,而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小夥子。

再年輕有為,也得靠著上流社會的夫人往上爬,更彆提是在異國他鄉,急於融入一個新環境的外交官了。

讓這樣的年輕人吃癟,也是在客戶和妻子麵前樹立威信的好機會。

做丈夫的以一種挑剔的目光打量一番,隨即開口:“您的法語相當好,態度也過於親和,不太像英國人,班納特先生。”

男爵夫人不滿道:“請你對我的客人尊重一些,閣下。”

“我隻是高興,因為我今天和外國人太有緣了。”男主人假笑說,“不與任何人來往的異國伯爵願意賞臉了解我的生意。連一位英國外交官剛到法國,第一件事就是見我的妻子。”

領事以一種恰到好處的驚訝看他。

“我原本以為巴黎的丈夫們都相當大度呢,看來,我因為隻與外省寡居的夫人交往,不可避免有一些偏見。男爵閣下,您誤會了,我與令夫人隻是相見恨晚,不是約定好的久彆重逢。”

唐格拉爾吃了一驚。

很樂意看到丈夫出醜,男爵夫人輕蔑笑起來,“體貼”提示:“這位先生是歐也妮·葛朗台夫人的‘好朋友’,歐也妮有些事務要去辦,所以把她心愛的小先生暫時放在我這裡。希望您沒有忘記,因為您向認為‘亂花錢’的慈善事務,我才為您從葛朗台夫人那裡爭取了一筆生意。”

葛朗台夫人居然來巴黎了!

法國最富有的女人寡居索漠,一輩子沒有到過巴黎,所有首都的事務都交給代理人,也有傳言說她有一位年輕的情人,不過近幾年沒有人見過,他也就沒費心記過名字。

現在年輕人新上任第一天,葛朗台夫人就親自跟到了巴黎,說不定還是一起來的,這位情人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意識到麵前人隨便一句話,可能就會影響到他的生意,唐格拉爾心中一緊,不由道:“這麼說,您這樣優秀的青年會選擇來巴黎,也是為了您的法國情人了?”

這番討好用詞未免有些粗魯,領事卻飛快笑了一下。

“是啊。”

聽到這個意有所指的承認,知道她是為了自己而來的,心中再多擔憂和疑問,愛德蒙也不由高興起來。

從進門起,他就挑了最合適的位置,背向窗子,遠離壁爐,借陰暗的便利貪婪描摹“情人”的模樣。

雖然每天都能收到信件,愛德蒙卻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她了。

結果下一秒,他的心就沉入了深淵,隨著那些話不住下墜。

年輕人用動聽的嗓音深情道,“本來我是要到羅馬或者維也納去的。不過我有位姐姐恰好嫁給了馬賽市長的外甥,他們兩個人都很舍不得我,所以決定去馬賽蜜月旅行,正好可以和我同行一陣。”

“我就是在那裡認識了親愛的歐也妮,所以我決定在馬賽呆幾天,順路拜會一下市長先生。”

“因為市長講過一對未婚夫妻的傷感遺憾故事,我突然聯想到了我的戀人,這樣強烈的感情我還從來沒有過呢。”說到這裡,領事的笑容變得燦爛許多,“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必須得留在法國了。第二天一早,我出發離開馬賽,趕回英國,請求我的老師替我周轉,更改我的赴任地點。”

男爵夫人掩嘴低呼了一聲,感動道:“這很難吧,畢竟調令已經下來,而您竟然為了愛情,願意做到這樣的地步嗎。”

“夫人,您看待我的目光太仁慈啦。”

領事歪頭,很天真說,“先提醒您,我其實是個非常小心眼的人。”

“小心眼”一出,剛得罪過的銀行家和聽懂暗示的戀人一致頭痛起來。

男爵夫人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兩個不速之客,又回歸到先前的談話裡,情不自禁微笑說:“您這樣的年輕人,任性一些也是可愛的。”

“任性嗎……我確實很任性。我總是想讓自己獨特一些,所以我鄙夷那些隻會照搬觀點套路的人,所以我一直很高興我和我的雙胞胎姐姐不相似,也不會收到一樣的禮物。同樣,我喜歡而且想要什麼,就必須獨一無二屬於我。”

最後一句話在愛德蒙聽來基本已經與宣判死刑無異,結果男爵夫人看來,是給小夥子增添魅力的獨占欲和笨拙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