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這時,就見兩個接待員一左一右攙扶著一個臉色蒼白陷入昏迷的男人從二樓下來了,其中一個急匆匆的朝著樓下嚷道:“快,快去找主任,樓上走廊最邊上有個客人昏迷了!還有幾個又吐又瀉的情況也不大好。”
飯廳的接待員神色一變,也不敢耽誤趕緊跑去找人去了。
昏迷的男人被扶了下來,兩個接待員就近將他安置在樓梯口的座位上等著救援了,就在沈華濃他們這一桌隔壁。
見狀,本就氣衝衝的中年男人更加憤怒:“還說不是你們的問題!這要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情況我還說不清楚了我!”說著又是一陣的咳嗽,隱隱作嘔,他扶著旁邊的椅子坐下來。
廚師龔旺生趕緊給人倒了杯水,但那人並不領情,因為身體狀況不太好,白著臉也沒有精神再說什麼。
龔旺生滿麵愁容的站在一邊,隻一個勁的拿圍裙擦著額頭上的汗。
大堂裡大家交頭接耳,鬨哄哄的說什麼的都有。
霍庭很快就扶著個上了年紀的廚師出來了,老人的神色很凝重,走路都有點兒不大穩,龔旺生趕緊迎過去在另一邊扶住他。
老人低聲說了句什麼,龔旺生頓時麵如死灰,張了張嘴解釋道:“我跟他們說了那幾個要丟掉不能吃的”事已至此,他徒然的閉上了嘴。
然後,轉身朝著大堂中客人的方向,高聲顫顫的道:“大家桌上有洋芋的先彆吃,有些發了芽的洋芋塊混進去了,為了防止食物中毒,大家先去醫院看看,我們一定會”
他說話的時候,熙熙攘攘的大廳靜了一瞬,沒等他說完,馬上就炸開了鍋。
在場的食客大多數都是男人,要麼是出差過來的乾部,要麼就是某個廠裡的技術員和先進分子,當然也有像霍庭沈華濃這樣一家子過來改善生活的,條件都還算不錯,這些人中大部分人跟廚房打交道的機會很少,發了芽的土豆(洋芋)有毒,這在沈華濃看來是很常識性的問題,卻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這事,也是可大可小,輕的會腹瀉嘔吐,拉完也就好了,重則喪命也的確是有可能的,就是在二十一世紀也時不時有吃了發芽的土豆中毒身亡的新聞出現,不過如果救治得及時,並不是什麼致死率高的毒素。
但是周師傅和龔旺生兩人是親眼見過有人吃了發芽的土豆送命的,現在見影響範圍不小,有人都昏迷不醒了,所以才會驚慌失措,他們都已經顧不得擔心工作能不能保得住的問題了,現在他們還可能會被追究人命官司,龔旺生說完那句話之後人就癱倒在椅子上了。
至於那個老廚師執意不肯走,霍庭將人扶著坐下來了,他遠隔著人群看向沈華濃這邊。
他們那一桌並沒有點過有土豆的菜,倒是不用慌,隻不過難得出來吃飯就遇見這樣的事,而那兩個廚師還是霍庭的朋友,自然而然的,沈華濃也對這事上了心,看向霍庭,發現他也正望著這邊,遙遙對視上了,霍庭朝她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跟工作人員說了什麼,然後由人帶著往辦公區去了。
他們這一桌還算穩定,而現在在場的其他人,因為對發芽的土豆的毒性不了解,隻見這倆廚師這樣的表現,再看看還在現場的兩個蔫巴巴的活例子,也很難穩住,要麼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了還沒回神,要麼就是沒等龔旺生說完就慌亂的跑出去了,還有些人叫嚷著要他們給說法,鬨哄哄場麵一時有些失控。
昭昭沒有被食物中毒事件嚇住,倒是被拍桌子踢椅子發脾氣的客人給嚇得呆住了,抓著沈華濃的胳膊,母女倆擠在一個椅子上。沈華濃安撫了昭昭之後,就側身觀察坐在她背後陷入昏迷的那個倒黴男人。
不用說,這男人肯定是屬於很嚴重的那一種了,因為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了,有沒有救沈華濃也不確定,她正要收回視線,發現沈明澤也在打量那個男人。
“哥。”沈華濃小聲的喊了他一聲。
沈明澤收回視線,沒有來得及掩飾目光裡中的掙紮與糾結。
看他這樣,沈華濃就懂了,他應該是會這種急救措施的,隻是還有心理陰影。
幾年前因為一次好心且成功的急救,沈克勤付出了一隻手的代價,彆說是恢複不了巔峰時期了,就連一般的手術恐怕都堅持不下來,每逢陰雨天原本斷過的地方還會作天陰疼得不行。
活生生的例子在前,誰知道救的是人還是蛇?也無法確定是不是真的能救活。
彆說是沈明澤了,沈華濃也有這樣的猶豫,可沈明澤還以為他妹妹是一個多有節操多崇高的人,心情複雜的道:“濃濃,如果哥哥不去救人,你會覺得失望嗎?”
當然不會了,沈華濃心說。
一般情況下,她是絕對不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來給自己惹麻煩的。
可沒等她說,沈明澤就繼續用自省的口吻,道:“濃濃,我將保持道德和倫理操行的最高標準,說起來倒是容易哥哥實在是做不到心無芥蒂,我沒辦法毫無怨言,不顧一切的堅守誓言,我大概真的做不成一個好醫務工作者。”
看他這麼掙紮,分明還是想去,沈華濃心下一歎,又覺得有些欣慰,這樣的傻哥哥還想著黑化?大概是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沈明澤是個有理想有情操的人,如果按照正常的生活軌跡不發生這麼多的事情,他一定會是一個充滿了陽光和正能量的藥劑師或者是醫生。
現在的情況就是擺在他麵前的一道坎,沈華濃就自動忽視可能會出現的麻煩了,笑著鼓動道:“哥,你想去就去,雖然你不去我也不會覺得失望,但是我知道你想去,你去。這個人就是救不活或者有彆的什麼問題,也不會有人誣賴你的,你看,這麼多人都看著呢。”
心裡又磨刀霍霍的補了一句,要是再遇見像楊婆子一家那種不講道理的人,那就彆怪她也得跟著哥哥一起黑化了,到時候拿著哥哥弄出來的藥,把他們都給毒死算了。
沈明澤本就已經在動搖了,聽沈華濃這麼說,他就咬咬牙上前去了。
這時候客人吵嚷著,賓館方麵的領導也沒有過來,工作人員們早都沒有了主心骨,有人站出來說自己是個大夫,哪怕是赤腳大夫現在也是受到賓館方麵所歡迎的,不過大多數是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態度罷了。
沈明澤這會兒心裡也很緊張,但他繃著臉,麵上沒什麼表情,看著還挺穩的,輕度中毒患者他沒管,直接去對那個陷入昏迷中的人施救,他要什麼工作人員都很積極配合,急救施展得很順利。
吵吵也沒有人回應,又見這邊角落裡有人在救人,場麵雖然還是吵鬨但是比剛才要稍微好上一些,畢竟大多數人能夠當上乾部和技術精英的也還有基本的素質,有些沒有吃過土豆的人已經穩下來開始幫著維持秩序了,“那邊在救人,大家就稍微安靜一點!”
當然,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說喪氣話的也有,質疑沈明澤的也有,尤其是旁邊幾桌有人聽見沈明澤自報家門說隻是個村公社的赤腳大夫,就嚷嚷開了讓他彆瞎搗亂。
哪怕現在國家大力推廣鄉村赤腳大夫,宣揚他們的種種好,但是大多數赤腳大夫究竟有沒有本事,鄉下人可能不清楚,但是坐在這裡吃飯的人,他們受過基本的教育,也算是城裡的中等階層的人,還是心知肚明的,這不過是為了掩飾鄉村醫療衛生條件低下的一種無可奈何的做法罷了。
平時他們可以跟著喊口號跟著誇獎赤腳大夫,那是因為沒有讓這些大夫給他們看病,但現在輪到他們頭上了,就坐不住了,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輕視之意還是很明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