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福禍相倚(2 / 2)

情獸 溫昶 12072 字 7個月前

“大膽!”朱大人怒拍驚堂木,“來人,杖責——”

“大人不可!”主簿突然驚呼,也不管正在堂上,抓住朱大人的手,一臉驚疑不定,低聲道,“大人三思!”

朱大人怒目而視:“大膽!”瞪他半天,湊過去悄聲道,“有何不可?”

主簿趕緊附耳道:“王大人急信送回,要王家尋一棠籬先生,以上上之賓重禮款待。彼棠籬或非此棠籬?”

朱大人麵色一變:“此事當真?”

“真!”主簿乃王家內侄,所言非虛,“信上囑咐萬千,說有大事相求,要王家上下切勿怠慢。”

朱大人乃王家門生,斷不敢壞王大人大事,聞言緩緩坐下,眼睛在堂下幾人身上轉來轉去。

他收了孫家兄弟十兩銀子,原本以為隻是一個普通教書先生,哪曾想遇到這種事。

朱大人驚堂木一拍,朗聲道:“本官思來想去,覺得此案疑點甚多。本官既為會澤父母,理應誠惶誠恐,碌心勞力,絕不使一民蒙受不白之冤。”

孫氏兄弟對視一眼,心下一慌,齊齊叫道:“大人!”

“肅靜!”

二人磕頭:“大人青天大老爺,必定秉公執法!”

朱大人眼珠一轉,道:“你二人說白狐是你們先捉住的,養傷後逃跑,是也不是?”

“是!”

“這畜生本是山野之物,你們捉了它,自然是你們的。”

“大人明鑒!”

“但這白狐性靈,逃跑後回歸山野,便又是自由之身。你們捉得,彆人也捉得。山野之狐,自然是誰捉到就是誰的,哪有偷盜一說?”

孫氏兄弟心下驚愕,抬起頭來,叫道:“大人!”

朱大人瞪他們一眼:“七歲小兒都懂的道理你二人偏要鬨上公堂,欺負一介書生,蠻不講理!”

“大人,我們冤枉啊!”

“此事係烏龍一件,棠籬當堂無罪釋放,孫氏兄弟擾亂公堂,罰款五兩,退堂——”

朱大人走得飛快。

孫氏兄弟被迫簽字畫押,嚎道:“大人,沒銀子了!”

“真的沒有了呀!”

棠籬走出衙門,王主簿帶著一行人恭恭敬敬守在門外,見他出來,笑眯眯上前:“棠籬先生是否?”

棠籬早把堂上一切看在眼裡,知他身份必和王家有關,微微頷首:“是在下。”

“王鄉士有請。”他看了一眼棠籬肩上白狐。

“有勞。”

王府。

王鄉士年過七十,四世同堂,會澤縣大部分產業都是他的,是名副其實的富賈豪紳。

王府雕梁畫棟,玉樹金花,一派奢華,很是配王鄉士身份。棠籬目不斜視,對周遭環境視若無睹。

王主簿暗想:倒是有幾分氣性。

一行人還沒走到大堂,王鄉士已經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迎了出來。

“先生大德,恩同再造,受王某一拜。”

棠籬的手還沒伸出去,旁邊的人早已一窩蜂地扶起了他。

棠籬笑笑:“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旁邊的人心下一驚。他們費儘精力都做不成的事,在棠籬嘴裡倒簡單得很。語狂然神色自若,反而顯得人有真本事。

王鄉士看了他肩上白狐一眼,饒是這幾月收了無數珍稀,看到白狐的時候也忍不住心動。

純白無一絲瑕色,已是絕品;雙瞳紺青,更是聞所未聞。

若把這白狐獻給逸王……

棠籬未等他開口,先道:“此乃在下馴養之白狐,狐已認主。”

“噢,先生深諳馴養之道?”

“略懂。”

王鄉士賊心不死,再次看了白狐一眼,笑道:“不過畜生,誰飼養就認誰主人。”

棠籬道:“此狐心性極高,一生隻認一主,奪之必死。”

“那倒是有趣。”

棠籬瞧了眾人一眼,垂目漫不經心道:“大多珍物,皆隻認一主。”

旁邊有人輕笑道:“這倒是先生孤陋寡聞了。天下珍禽異獸,大半聚於逸王之園,那些畜生,生來活在百獸園的少,其他都是各地進獻。進去之前,早已隨了幾任主人,若真如先生所說,逸王院子裡,豈不都是庸物?”

“逸王的珍寶,自然是天下最珍貴的。”

“先生的話,倒是前後矛盾了。”

“逸王珍獸雖多,認主的不過一二。”

空氣一靜。

王鄉士心裡也是一跳。既是被這狂生口吐狂語嚇得,也是隱隱有股激昂之情。

“這認主之狐,有何不同?”旁邊的人眼含輕蔑,不甚在意伸出手去,“更溫馴?”

此人乃王鄉士外侄,生得五大三粗,天生力氣大,因而在府中管護衛訓練。

他伸出手去,原本是想把狐狸提起來,卻不想狐狸牙一齜,以訊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狠狠咬他一口,一息一躍,眨眼便去到房頂。

眾人嘩然。

王護院尖叫一聲,怒極:“來人!把這狐狸給我宰了!”

狐狸身形如夢似影,來去無蹤,數十護衛圍追堵截,摸不到其一根浮毛。

王護院麵色陰鶩,恨得全身發抖,大聲叫道:“人呢,死哪兒去了?!還不統統過來,打死這畜生!”

弓槍箭弩,齊齊上陣,動了真格。

王鄉士雖對畜生傷人三分薄怒,但也時刻謹記孫之重托,若這狐狸真被王家人打死……

他正欲阻止,棠籬淡淡道:“無妨。”

王鄉士一愣:“刀劍無眼。”

“生死由它。”

王護院冷笑一聲:“先生大度。”手一揮,是真要將其置於死地。

但令眾人驚駭的是,狐狸身形極為靈巧,如此多的人又砍又殺,沒有一人近得了身。它更是在眾人間跳躍穿梭,躲箭避弓,遊刃有餘,竟似把人當畜生耍。

一行人眼睛圓睜,俱是不可置信之色。唯王護院,臉脹成豬肝色。

棠籬見表演得差不多了,對狐狸道:“不玩兒了。”

更奇異的事隨即發生,狐狸嗖嗖嗖竄出去,主動跳到人身上,也不知道它做了什麼,就看到它有咬有踢有蹬,眾護衛的手一鬆,武器紛紛跌落。

它衝眾人一齜牙,一躍跳回棠籬肩上。

棠籬周圍的人,俱向後退了半步。

狐狸舔了舔爪子,尾巴甩到胸前,溫馴地趴下了。

溫馴的樣子,仿佛之前的狐狸是假的。

“小狐頑劣,讓人見笑。”平靜自若的樣子,倒沒有被笑的感覺。

王護院咬牙切齒——這就完了?沒門!他正欲發作,被王鄉士一個眼神盯在原處。

王鄉士朝棠籬一笑:“小輩魯莽,先生海涵。”

“哪裡。”

狐狸傷人一事,輕輕揭過。

之後王鄉士以極大熱情款待了棠籬,得知棠籬住處簡陋,再三邀其王府居住。棠籬拒絕了。

王鄉士又欲贈其彆院,與王府比鄰,棠籬依舊婉拒。離開之時,王鄉士親自送其到大門口,笑道:“信上之事……”

“受人所托,必工其事。”

王鄉士放心了:“先生若有相勞之事,儘管開口。”

“有勞。”

馬車骨碌碌遠去,王護院憋了半天的火終於爆發:“姑老爺,不過一個養妖狐的巫士,這麼尊敬乾什麼!”

王鄉士瞧他一眼,被人扶著進去了。吾孫識人之才,非家中蠢物可比。幸哉,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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