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2)

情獸 溫昶 13821 字 3個月前

眼淚滑落,她緊緊閉眼。

她嘴唇嚅囁半晌,最終抖著聲線顫道:“……我想你。”

她也認輸。

我想你,是後悔、示弱、撒嬌,是放下驕傲,是婉轉的“我愛你”。

晏沉懂。他眉目如春雪消融,天地一片花開,他笑了一下,輕“嗯”一聲。

下一瞬間,他難忍喉中腥癢,劇烈咳嗽。

強行化形的鄢枝亦難抗能量枯竭,轉瞬退回獸形。

狐狸一躍而起,直衝至謝瞳,衝她嗚了兩聲。

謝瞳迅速跑到晏沉身邊,一把扛起人,兩人一狐消失在雪山下。

晏沉發起高燒,謝瞳給他喂了藥,狐狸安靜守在他手邊。

半夜,晏沉燒稍退。

謝瞳突然道:“太子小時候不親母親,尤為喜愛熹帝寵妃蓮妃娘娘。”

狐狸抬眼看了她一下。

“五歲那年,太子失蹤一晚上。宮裡找了一夜,快天亮的時候熹帝從後山抱回太子。”

“然,從那一天起,一直對太子寵愛有加的熹帝態度突然冷下來,長達五年不聞不問。”

“太子也從那一夜後性情大變,不喜聲音,極愛獨處,且再也不許人提蓮妃娘娘,宮內有關‘蓮’的東西一律銷毀。”

“我不知道那一夜發生了什麼。宮裡知道的人全都死了。”她頓了頓,“但我知道蓮妃娘娘是情獸。”

狐狸愣了。

“太子五歲到十歲這五年過得極艱難,莊賢皇後離奇身死,蓮妃聖寵不衰,熹帝著重培養逸王……”謝瞳像想到什麼,道,“他幾次差點兒死於冬天沒有取暖的東西。”

謝瞳告訴了她晏沉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後半夜,狐狸趴在他手邊,做了一個夢。

夢裡,年輕的熹帝大婚,對皇後態度極其冷淡。大婚後,除了必要日子,熹帝從不涉足未央宮。

蓮妃十六歲,天真無邪,傾國絕色,熹帝愛極。

後嫡長子晏沉出生,天資聰穎,過目不忘,性格活潑可愛,熹帝愛之。小晏沉亦甚敬其父。

莊賢皇後對子甚嚴,小晏沉不親。

蓮妃對小晏沉極好,又常伴熹帝左右,二人感情甚篤,琴瑟和鳴,小晏沉待蓮妃親如生母。

五歲那年,蓮妃將其引入後山,欲用血霧殺之,未曾料到血霧不傷晏沉。她愣了一瞬,假意裝作被血霧所傷,哄騙其爬上四身饕餮中央,替她取丟失蓮簪。

小晏沉極其信任她,便真的爬上石壁,鑽入血洞。

夢裡的鄢枝心一緊,伸手欲將其拉回,然隻能從他身體穿過。

小晏沉一進入血洞就傳出滲骨慘叫,蓮妃扭曲一笑,一閃消失。

鄢枝趴去洞口,急聲叫喚,血洞處一團深紅,什麼都看不見,唯小晏沉的慘叫片刻未停,鄢枝聽得心窒。

她原本以為小晏沉叫得如此慘烈,一定會很快引來侍衛。但是那洞口詭異非常,鄢枝一離開洞口便一點兒聽不見他的聲音。

皇宮裡的人確實很快就發現大皇子不見了,他們在皇宮裡四處搜尋,但沒有一個人想到要去後山尋找。

小晏沉叫了一夜。

後來,是皇後極力主張去後山查看,一帝一後奔至後山,皇後發現了血洞裡被裹成血繭的小晏沉。

熹帝驚恐欲逃,皇後抓住他袍子,跪下:“你救他,是死是活我都認了,從此絕不爭任何。皇後之位我也可以給她。”

熹帝不為所動。

皇後死死抓著龍袍,指甲劈裂,鮮血殷殷,“我剛才寫了一封家書,已托付給某一人,若我今晚未能平安回到未央宮,他就會帶信出宮。”

熹帝回身,狠狠盯著她:“你寫了什麼?”

“後山。”

熹帝恨極,目光似要生剝其骨。

最終,熹帝將血繭吸出,死死盯著他。

小晏沉在血繭中沉睡,皇後泣不成聲。一刻鐘後,血繭破裂,小晏沉呆滯睜眼,他雙眼血紅,不見瞳孔。

熹帝大駭,欲一掌拍死。皇後擋在他麵前。

小晏沉隻睜眼了兩息,隨後暈倒在地。

三天後,小晏沉醒來,身體一切如常。然他性情大變,沉默冷凝,討厭一切聲響。

太醫說這是驚恐過度的後遺症,隨時間或可改善。

小晏沉漸漸緩過來,性格稍微回轉,然依舊討厭聲響,隨年歲漸增越來越嚴重。

皇帝下令讓大皇子“養傷”一月,不許見任何人。

一月後,皇後“病死”未央宮,一母一子未見最後一麵。

半年後,蓮妃破格入住未央宮。

鄢枝站在小晏沉身後,未央宮內傳出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響。

他笑了一下,笑不及眼。

夢裡走馬觀花般閃過他最艱辛的五年,他每夜被噩夢驚醒,他被刁奴欺辱,他一邊要防範蓮妃,一邊還要保護比他小四歲的晏風,他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艱險。

五年後,紅霧爆發,後山侍衛十之死九,連被四身饕餮認可的熹帝亦沒有辦法。

熹帝能靠近紅霧,但是他消滅不了它。

皇帝焦頭爛額。

十歲的晏沉聲音冷淡,麵容雖仍稚氣但一雙眼睛已情緒莫辨,他道:“兒臣願以身飼之。”

熹帝死馬當活馬醫,讓他去。

沒有人想到,暴躁的紅霧靠近他一下就溫順起來,絲絲縷縷的紅霧在他身邊緩緩流動,隨後沒於其身。

熹帝鬆了一口氣,命道:“把紅霧都吸乾淨。”

晏沉沒有動。

熹帝瞪了他半晌,明白過來,“你想要什麼?”

小晏沉薄唇微啟:“蓮妃。”

“絕不可能!”

一父一子對峙間,四身饕餮突然動了一下,一顆血珠沒入晏沉額間。

熹帝愣住。

下一瞬間,熹帝額間和晏沉額間同現一紅點,閃爍兩下消失不見。

熹帝突然頹下去,他苦笑一下,“好。”

晏沉平複後山血霧,熹帝“賜死”蓮妃,同年,封大皇子為太子,入住東宮。

東宮華麗寬敞,金雕銀飾,數十宮女太監長長相跪。

他目不斜視,緩緩走向大殿。大殿門檻甚高,十歲的晏沉穿著冗重的太子服,傾斜著身體,高抬腿腳,跨過門檻。

他麵色略顯陰沉,薄唇緊抿,揮手讓所有人離開。

大殿空曠,他立於中央,小小一個,錦衣華服,明明是極喜慶的日子,卻讓人感到難過。

鄢枝看到這裡就醒了過來。

晏沉同時睜眼。

他目光沉沉,眼裡陰晴難定,心情似乎不好。

鄢枝將爪子搭去他胸口,拍了拍。

晏沉一愣,看向狐狸,隨即回過神,又恍惚一瞬。

他和她眼睛對上,晏沉意識到什麼,“你看到我的夢了,是嗎?”

狐狸偏了偏頭。

“我小時候。”

狐狸眼睛睜了睜,點頭。

晏沉閉眼,摸了摸她。

狐狸嗚了一聲,頓了頓,最終靠向他胸口,小幅度蹭了兩下。

晏沉停了一下。

“蓮妃沒有死。”他垂眼,“她被關在金鑾殿下。”

狐狸的腦袋瞬間蹭起來。

“皇帝立我為太子,不是他能決定的。”他神色難辨,“每一任太子,是由紅淵選定的。”

鄢枝想到兩個人額心的紅點。夢裡熹帝竟封他為太子,她是不解的。

果然另有隱情。

“有關紅淵的事我會慢慢告訴你。”晏沉看著她,“我們兩個的立場亦可先暫放。”

狐狸坐起來。

“我們先回去。”他咳了咳,“要先解決琉尾洲。”

狐狸看著他。

晏沉抿抿唇,“信我嗎?”

狐狸緩緩點頭。

重歸於好第一件事,學著彼此信任。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除去他們相愛這一點,他們立場不同,陣營對立,有理不清的舊仇,有舉步維艱的未來。

鄢枝絕對不會放棄情獸一族。

晏沉亦有他的重任。

乍一想,似乎毫無出路。

重歸於好,仿佛依舊結局注定。

他們試著放棄過,但放棄失敗。

鄢枝跳進他懷裡,晏沉抱著狐狸出門。

誰叫他們相愛。

那就再試一次,好好試一次,在拔刀相向的前一秒,絕不放棄相愛的可能。

鄢枝閉上眼。你可以。去信他。

先信任,才有可能。

另一邊。冬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