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鄉試放榜,三泉縣裡誰不說那老小子瞎了眼,文曲星送上門都不收。照他看,幸虧沒收,收了崇青不定能摘得榜首。
“是。”雲崇青綴在後走。分戶了,四房就搬離了三裡街。近臭遠香,這些年往來不密,少生許多爭端,他對老宅也平和了兩分。
飯後,父子坐馬車,隨雲麥往縣裡。
三裡街雲家宅地裡引入不少花草,這冬日裡尤以幾株紅梅最是醒目。四房雖搬走了,但雲潭院沒給出去,留了房人守著。東邊合頌院還是老樣子,隻屋裡擺設要顯貴了些。
邵家兩太太肚裡存著事兒,也沒心思午睡,一直與齊彩蘭有一句沒一句地敘舊,等著人。
蒼老不少的齊氏又倒起了年輕時候的事:“那些年在府裡,這樣的天一早上咱們就得起。每逢初九發月錢的時候,那個高興勁兒跟過年似的。在角門那等著貨郎,買胭脂水粉,要那擔上有絹花,便不要錢一樣一朵一朵地往頭上讚。”
邵二太太聽不出她話裡的喜怨:“下人起身,主子也不遠了,都要晨昏定省,可沒得偷懶。”
“是啊,”齊氏歎聲:“一轉眼,我都已經離府五十餘年了,這輩子…跟老夫人見不著幾回嘍。”傾身抓住邵二太太的手,“之前我那話是說真的,您若不嫌棄,就把菲娘嫁給崇青,如此也算是全了我與老夫人這世的情誼。”
“你是說真的,但作準嗎?”邵二太太倒是想拿那個庶孽來辱雲家小兒,可又怕弄巧成拙。如今邵家正遭難,萬不能再出岔子。
“我說的話還能不作準?”
“您是老封君了,說話當然作準。”邵大太太攔了一句:“但兒女親事上,還是要看緣分。”
齊氏冷下臉:“你們是怕老四不同…”
“老太太,三老爺請四老爺和十二爺來了。”通報的話音才落,精神頭飽滿的雲忠恒便領著兒孫掀門簾進了堂室:“兩位太太等你們許久了。”
邵大太太起身笑言:“倒也沒等很久。”看過雲禾,目光落於跟在後的年輕人身上。“幼時長得就好,大了更是相貌堂堂。”
雲禾拱禮:“大太太謬讚了。”
比起邵大太太的客氣,心裡堵得生疼的邵二太太,麵上的笑就顯得牽強了,雙目看著雲禾、雲崇青父子,一點暖意都無。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齊氏坐在榻上拿著譜,慈笑著與雲禾說:“二太太教養的菲娘今年十四,與小十二年歲相當。我正求著二太太,你們就來了。”
雲忠恒沉臉,邵菲娘是個什麼東西,小婦養的能體麵到哪?雲禾張嘴才要拒,就聞兒子道,“我不納妾。”
一句話四字,讓邵家兩太太麵上都沒了笑。雲崇青拱手向主位:“祖母年事已高,活該安享晚年,就彆操著兒孫的心了。”
如今這小孫子可不容隨意拿捏了,齊氏怏怏:“還不是為了你好,養在鎮上那個,也不知道清不清白了?”
“你要實在閒,就去小佛堂念念經。”若非怕出紕漏,傷了青哥兒的前程,他早送齊氏上路了。雲忠恒背在身後的手,盤著兩隻油亮的胡桃核。這些年的嚴管,她竟還死性不改。
母親那句話怎麼說的?下人當家做主了,那擺起譜來比主子還會,說得當真是好。邵二太太壓著氣:“這次我們來是為賠不是。”腰背挺得直直的,談吐也不帶分毫歉意。
“府上管事想討好我,竟大膽妄為,指使北軻馮子屯村民欺辱溫家小姐兒,還拿府裡的名授意渭源縣縣令許東來不要多管閒事。我們也是馮子屯的村民鬨上門了才知曉。要不是離得遠,我定綁了那狗奴才隨你們發落。”
下人…都有這樣的本事了?彆說雲崇青,就是齊氏聽了也覺荒唐。溫家姑娘被送去莊子上,悄默聲的,若非京裡來信,邵府怕是也不會知道。下人可不敢偷看主子的信件,再者,那姐兒即便是被送走了,人也是姓溫。
一個管事得有多大膽,才敢針對溫家姑娘?
邵家好日子過太久了,久到她們都隻把自個當人。雲禾側過身,讓兒子去處理吧。
沒了遮擋,雲崇青與邵家兩太太直麵,目光放肆地打量她們。
好狂妄無禮的小兒!邵二太太一股怒火蹭蹭上竄。邵大太太原還想說點什麼,見他如此,沒了心思。
“北軻的事在我帶愈舒離開那時,於我們便已經了結。”雲崇青輕眨眼:“至於溫家、邵府會如何,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聞言,邵大太太頓感不妙,不由上前半步:“什麼意思?”
雲崇青凝眉:“許東來沒告訴你們嗎?他提審馮子屯的村民,是因沐寧侯府施壓。”見她們色變,他直白道,“愈舒在北軻的遭遇,連同許東來提審後的結果早已隨我姐夫入京了。”
腳下一個踉蹌,邵大太太慌忙抓住杵在旁的弟妹,穩定身子:“這這…就是府上管事的胡作非為。”
“彆說予我聽,我聽了影響不了什麼。”雲崇青看向瞠目的祖母。
齊氏沒想到小孫子已成長成這般,都能淡然地與邵家兩太太針鋒相對了。
邵二太太回過神來了,顫著手指向前:“你好狠毒啊…你這是在借此報複我邵氏。”
“我說沒有,想來以你們此刻的心境也不會信,那便隨你們舒坦吧。”雲崇青語調平靜,毫無起伏:“不過,我這狠毒之人還是要勸兩位太太一句。溫家兩代帝師之後,在文士中地位斐然,不會接受有個那般毒辣的兒媳婦。兒媳婦不毒辣,那總要有個主兒毒辣。”
好在邵三太太幾年前隨夫赴任了,不然她便是最好的替死鬼。
邵大太太眼睫顫動。
雲崇青手一翻朝她:“不是你為討好二房和邵瑜娘著人授意許東來,就是…”手轉向邵二太太,“你為女兒不服,要害愈舒。”
緊抓著弟妹臂膀的手,慢慢舒展,順著袖下落、收回,邵大太太扯起唇角笑言:“我夫君乃太常寺卿,清貴得很,可不用我去討好誰。”
邵二太太僵硬地搖首,不是的不會的。她女兒嫁的是溫家,她女婿…鴻臚寺卿。這小兒在胡說,可心裡卻逐漸信了。
齊氏兩眼勒大,小十二在說什麼?
低頭掐指算了算,雲崇青接著道:“兩位太太也不必在此多留,於事無補的。你們最近想吃什麼喝什麼,也彆拘著,畢竟留給你們的日子不多了。但願邵氏能仁慈,允你們之中誰青燈古佛了殘生,而不是…”直截了當殺人滅口。
離間也許有,可他沒在嚇唬誰,所言雖都是早前推測,但邵家犧牲個太太是唯一能保邵府和邵瑜娘清名的法子了。這就是一些所謂大氏族擅長的把戲,可悲可恨又無恥。
“不許你再胡說。”邵二太太厲聲斥道:“我邵家乃名門,行為光明磊落,才不會…才不會…”自個都說不下去了。
齊氏一雙老手已爬上了耳朵,她一點不想聽這些。雙目露怯,撇過臉不去看小孫子。
沒錯過她的表露,雲崇青起步越過邵家兩太太,到榻前,見人往後縮,麵上不由揚笑,溫和輕語:“以後有關孫兒的事,您能彆拿主意了嗎?”
兩手緊捂著耳朵,齊氏犟嘴道:“你不讓管,我還懶得管。”
“那孫兒就多謝了。”雲崇青說完轉身:“祖父,沒什麼事我和爹便回了。”
雲忠恒瞥了一眼僵著的邵家兩太太,點了點頭:“回去吧。”青哥兒說的一點沒錯,邵老夫人心黑手狠,這兩危險了。
邵家是一點沒叫雲崇青失望,小年前一日,在外走商的雲梁歸家,帶了個消息回來。邵二太太因私做主張闖下大禍,自知對不住親族,自戕死在自請回的菩薩前。
雲崇青得知時,正在理小漾送回的賬本。自建和十年起,每年冬日,他都會著人留意著邵家在各處的施善。今年和過去八年一般,施粥所耗銀錢不過千兩。而談、孟等十六家,這一年送去邵府八萬七千兩銀。
收起賬本,他走至後窗看遠處皚皚雪山。邵家兩太太前腳離開三泉縣,姐夫的信便到了。跟著誠黔伯夫婦也抵達五嚴鎮。如他和老師所議的那般,皇上對溫家下了重手。
量權!
溫家錯算了許多事,但底蘊在那,經此一回後定會夾起尾巴過活。隻不知他們是不是仍執念於帝師?
邵家?雲崇青咬著舌尖,沉目凝思,人心啊,真是難測難料。
邵二太太死了。看來他在合頌院那番話,兩太太回去都沒吐露。不然被責令回邵關追究事由的邵啟河應會有所顧忌,畢竟欺君之事已被勘破。如今二太太死了,大太太那就更不會說了,隻唇亡齒寒,她從此也會多長個心眼。
而身為邵氏的當家主母,大太太手裡…肯定有邵氏銀錢去向的詳細賬本。雲崇青輕眨眼,雙手抱臂,終有一日他會知道雲家上貢的三十萬兩銀都跑去哪了。二太太因私做主張闖下大禍,自知對不住親族,自戕死在自請回的菩薩前。
雲崇青得知時,正在理小漾送回的賬本。自建和十年起,每年冬日,他都會著人留意著邵家在各處的施善。今年和過去八年一般,施粥所耗銀錢不過千兩。而談、孟等十六家,這一年送去邵府八萬七千兩銀。
收起賬本,他走至後窗看遠處皚皚雪山。邵家兩太太前腳離開三泉縣,姐夫的信便到了。跟著誠黔伯夫婦也抵達五嚴鎮。如他和老師所議的那般,皇上對溫家下了重手。
量權!
溫家錯算了許多事,但底蘊在那,經此一回後定會夾起尾巴過活。隻不知他們是不是仍執念於帝師?
邵家?雲崇青咬著舌尖,沉目凝思,人心啊,真是難測難料。
邵二太太死了。看來他在合頌院那番話,兩太太回去都沒吐露。不然被責令回邵關追究事由的邵啟河應會有所顧忌,畢竟欺君之事已被勘破。如今二太太死了,大太太那就更不會說了,隻唇亡齒寒,她從此也會多長個心眼。
而身為邵氏的當家主母,大太太手裡…肯定有邵氏銀錢去向的詳細賬本。雲崇青輕眨眼,雙手抱臂,終有一日他會知道雲家上貢的三十萬兩銀都跑去哪了。二太太因私做主張闖下大禍,自知對不住親族,自戕死在自請回的菩薩前。
雲崇青得知時,正在理小漾送回的賬本。自建和十年起,每年冬日,他都會著人留意著邵家在各處的施善。今年和過去八年一般,施粥所耗銀錢不過千兩。而談、孟等十六家,這一年送去邵府八萬七千兩銀。
收起賬本,他走至後窗看遠處皚皚雪山。邵家兩太太前腳離開三泉縣,姐夫的信便到了。跟著誠黔伯夫婦也抵達五嚴鎮。如他和老師所議的那般,皇上對溫家下了重手。
量權!
溫家錯算了許多事,但底蘊在那,經此一回後定會夾起尾巴過活。隻不知他們是不是仍執念於帝師?
邵家?雲崇青咬著舌尖,沉目凝思,人心啊,真是難測難料。
邵二太太死了。看來他在合頌院那番話,兩太太回去都沒吐露。不然被責令回邵關追究事由的邵啟河應會有所顧忌,畢竟欺君之事已被勘破。如今二太太死了,大太太那就更不會說了,隻唇亡齒寒,她從此也會多長個心眼。
而身為邵氏的當家主母,大太太手裡…肯定有邵氏銀錢去向的詳細賬本。雲崇青輕眨眼,雙手抱臂,終有一日他會知道雲家上貢的三十萬兩銀都跑去哪了。二太太因私做主張闖下大禍,自知對不住親族,自戕死在自請回的菩薩前。
雲崇青得知時,正在理小漾送回的賬本。自建和十年起,每年冬日,他都會著人留意著邵家在各處的施善。今年和過去八年一般,施粥所耗銀錢不過千兩。而談、孟等十六家,這一年送去邵府八萬七千兩銀。
收起賬本,他走至後窗看遠處皚皚雪山。邵家兩太太前腳離開三泉縣,姐夫的信便到了。跟著誠黔伯夫婦也抵達五嚴鎮。如他和老師所議的那般,皇上對溫家下了重手。
量權!
溫家錯算了許多事,但底蘊在那,經此一回後定會夾起尾巴過活。隻不知他們是不是仍執念於帝師?
邵家?雲崇青咬著舌尖,沉目凝思,人心啊,真是難測難料。
邵二太太死了。看來他在合頌院那番話,兩太太回去都沒吐露。不然被責令回邵關追究事由的邵啟河應會有所顧忌,畢竟欺君之事已被勘破。如今二太太死了,大太太那就更不會說了,隻唇亡齒寒,她從此也會多長個心眼。
而身為邵氏的當家主母,大太太手裡…肯定有邵氏銀錢去向的詳細賬本。雲崇青輕眨眼,雙手抱臂,終有一日他會知道雲家上貢的三十萬兩銀都跑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