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2 / 2)

商戶子,走官途 七月犁 13256 字 4個月前

“多謝崇青舅舅。”沐凜餘接過,盤坐洗茶盞。

沐寧侯爺得勝,心情頗好。上回在京郊莊子上,他連輸兩局,今天總算扳回一局。看了眼沙漏,才巳時正,尚早。

“外頭風聲不小,我估計過了初六,沈益就會上奏皇上。到時,大理寺應不會再封鎖消息。”

莫大山點首認同:“隻不知悠悠之口下,大理寺會不會將剩下的那幾位全放了?”

“難說,不過我覺不會。”沐晨彬消瘦了,又蓄了短須,削儘了娃娃臉的稚氣:“朗羨才死,沈益便放人,這不就明擺著承認大理寺失職嗎?”

沐晨煥蹙眉:“現在最關鍵的是,除了沈益上呈的那些,大理寺並沒拿著朗謝兩家殺陳溪娘的證據。而上呈的那些,又證明不了什麼。因此,有心人隻需稍作鼓動,沈益和馮威很可能就會被斥,以莫須有的罪名栽贓朗謝兩家,好功喜大。”

馮威從不無的放矢,又與靖邊張家有怨。由他掌著督察院,沐寧侯府很放心。

“那就讓有心人不敢妄動。”雲崇青看向上位:“除夕明朗走後,我又想了想,覺得借陳溪娘之死案,當朝揭露陳家金庫被盜案諸多疑點,讓大理寺入局徹查,盯死京中勳貴,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書房內一時沉寂,就連沐凜餘都頓住手。許久,沐寧侯爺才道:“不止大理寺,你是想讓皇上也盯上勳貴?”

“皇上何時沒在盯著?”雲崇青唇微微一揚:“準確地說,我是想讓皇上多關心關心冠南侯府。”

莫大山懂了:“縛住手腳的猛虎,好宰割。”

“就怕打草驚蛇。”沐寧侯爺遲疑不決,主要他們尚沒摸準冠家的底。對這類禍害,不能斬草除根,那必定後患無窮。

雲崇青清楚沐伯父的顧慮:“打草驚蛇未必不佳。冠家潛伏幾代,謀得大,要的是萬無一失。現在悠然山由鎮國公鎮守,北陵也換了個乾淨。另,邵啟河當這時赴江備,冠家又借明親王的手送了芍伊進宮。諸此種種,說明一點,他們的底子還沒夯實。”

沐寧侯明白意思了:“冠家確實太低調了。若非去年皇上賜婚現王,我都忘了冠文毅還有個嫡女藏在深閨。”

“內裡藏奸,眾目之下,難展拳腳,行事上必定拖延。我們趁機摸查、滲透,一點一點剪除冠家黨羽。”雲崇青眸底幽深:“大隱於市的道理,不止冠家懂,我們也懂。鐵鋪不是都開在城南城北嗎?人多混雜,沐伯父手底下應該不缺好手。不夠的話,還有悅尚韓、羅東聞。”

“我不缺人。”沐家出身草莽,又鎮守悠然山那麼多年,手底下沒養私兵,但能用的強兵不下十千數。

沐晨彬雙手抱胸:“還有北角山大營。冠文毅老了,該把總教頭的位讓出來了。”

確實,沐晨煥斜眼笑看他二哥。沐家近二十年是難回悠然山了,謀個大營總教頭不過分。

“孟元山,待時機成熟,也要鏟除。”記恩不喜那地兒。

他們這算不算是利用皇上?沐凜餘將煮好的茶奉給各位。保的是大雍江山,利用一下也無妨。

莫大山端茶小小吹了吹:“風聲起得這麼快,大理寺內裡問題不小。”

“是,但此回卻正好,能讓皇上更加疑忌。”雲崇青淺笑:“我們就等著吧。”

許是過年多閒人,朗羨死在大理寺的風聲傳得極快,初四京裡已是人儘皆知。朗謝兩家找上大理寺,要求探望被押族人。大理寺不理,牢門緊閉。之後,愈演愈烈。

“聽說了沒,大理寺逼死人了。”

“二十五萬兩黃金都捧上去了,大理寺還不放人,圖啥?現在人死了,朗家懇求要看看人,大理寺都攔著不讓。要我說,裡頭肯定還有貓膩,不定啊那個朗二爺是被哪個卒子活活打死的。”

“還真彆說,我娘家那頭就有牢頭強上罪婦,逼死了人。官老爺都睜隻眼閉隻眼。現在人家還是牢頭,吃香喝辣。”

“那兩家還有不少大官兒呢,卒子肯定不敢,但大老爺嘛,就難說了。我還聽人講,大理寺是想放人的,但禦史不讓。”

“禦史,哪個禦史?”

“就是侄子跟沐寧侯府小舅老爺交好的那個左都禦史。”

“呀,他這還能當禦史?沐寧侯府的小舅老爺,是不是那個娶了溫家閨女的狀元郎?那裡頭文章大了。咱都知狀元娘子恨舅家。朗二爺不會是被人害死,向沐寧侯府賣好的吧?”

“噓,小聲點,彆什麼都往外吐。沐寧侯閨女可是皇帝老爺的心頭肉,你不要命,我們還沒活夠。”

“說來朗二爺好像還是個進士老爺,就這麼死在大理寺,天家若不給個交代,肯定要寒不少心。”

流言飛起,越傳越偏。有人試圖拱火文士,可惜文士年初才吃過大虧,哪還敢妄為?

朗謝兩家一天三鬨大理寺,挨過初六,沈益上書皇上,將朗羨留書自戕的事細述。皇帝也不忌諱,看過沾血的留書,讓大理寺將朗羨屍身交還朗家,其他待開朝再議。

初七傍晚,朗羨屍身被抬出大理寺。朗家聚集在外的一眾,見之,哭天搶地。有伺候朗羨的姨娘幾欲撞向大理寺門前的石獅,皆被周直領人攔下。

朗家也是好笑,當夜還給雲府送了信兒。溫愈舒連看都沒看,就丟擲一邊。她外祖母屍骨還埋在駱軸崖下,要她去給朗羨哭喪,朗羨他受得起嗎?

直至正月十一,朗羨出殯,雲家都無一人前去吊唁。這也引得外頭大言,溫愈舒涼薄。

京裡風潮湧動,都在等著元宵過後開朝。

正月二十寅時,武源門外百官已聚集,明親王、瑛王、理王、現王該到的一個不少。沐寧侯站在武官首,其後是裹著狐裘的孟安侯。鎮國公世子段勵也在,大概是聞著味了,承了父親的狐狸眼,一直留意著前頭兩位。

宮裡皇帝穿戴齊整,坐於乾雍殿正殿龍椅上,翻看昨日吏部遞上的七本折子,皆是辭官的。

“這是在試探,還是在跟朕訴不滿呢?”

躬身在旁的方達,笑著小心道:“他們不敢,應是真病了想致仕榮養。”試探什麼?昧著皇上的二十五萬金,還想皇上待他們如往昔?訴不滿那就更談不上了。都是一方大吏,皇上要著人查,七個裡有兩乾淨的就不錯了。

皇帝冷嗤一笑,起身下殿:“上朝。”

“是。”方達正身,扯起嗓子唱:“擺駕太和殿。”

武源門鼓響,文武不約而同整理衣飾。孟安侯脫了狐裘,將袖拉平整。宮門開,沐寧侯起步。走過長長的宮道,入到太和殿靜待。不過兩刻,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月餘未早朝,皇帝都有些想念。若非大理寺出了岔子,他這會兒心情應更美。

“眾卿平身。”

“謝皇上。”

文武將將退到殿側站定,右都禦史伍敏之出列,至大殿中央:“皇上,臣有本奏。”去年左都禦史唐錫被罷,他以為自己該進一步了,不想皇上指了馮威。雖同品階,但“右”矮於“左”卻是既定的規則。他不服。

皇帝撚動著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準。”

“臣要彈劾大理寺卿沈益,手無實據,單憑推測,故弄朝廷峻法,羈押朗羨、謝如亦等人,嚴苛拷問,終致朗羨於除夕留書撞牆自戕。”

伍敏之沉痛:“朗羨被逼自戕之事,已傳遍四方。百姓議論紛紛,頗多文士直指有人貪功,罔顧大雍律例,意欲借謝朗兩家事,挑起朝廷與士族紛爭,進而打壓士族。還望皇上定奪。”

“皇上,”工部侍郎洪一衝走出:“臣過年間也聽了不少,以為除大理寺卿有罪外,左都禦史馮威對朗羨之死亦難辭其咎。”

“臣附議。”禮部薑領出列。

“臣附議。”

又有一位站出,沈益等著,看還有無人附議,後背已生汗。過了三息,沒動靜,他抬腳跨出,疾走到大殿中央,咚一聲跪下高舉圭臬,鏗鏘道:“臣無罪。”

一言震殿宇。皇帝摘下了扳指,雙目銳利。不知因何,冠文毅右眼皮陡然跳動。

沈益吸口氣,接著道:“皇上,臣以項上人頭擔保,朗羨被押期間,大理寺從未對其用過刑。臣數次提審,一到關鍵,朗羨每每都顧左右而言他。他留書自戕,與其說自悔無顏偷生,還不如說是為掩蓋真相。”

伍敏之厲聲:“那敢問沈大人手中可有證據?”

“皇上,”沈益不理伍敏之,神情肅穆,語氣凝重:“陳溪娘之死牽扯的何止朗謝兩家霸占的二十五萬金,還有南濘陳家金庫被盜的五十萬金…”

文武皆驚,這案子可是先帝…沈益太大膽了。

冠文毅雙唇抿起,捏著圭臬的手,指節泛白。

“樊仲乃我大理寺走出去的,他是滿腹經綸,可手無縛雞之力,何以輕易盜得五十萬金,還讓朝廷追緝至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沈益激昂:“皇上,陳溪娘之死疑點重重,今日不說朗羨自戕,就是牢裡的那幾位都死了,臣也一定要將陳溪娘之死查得水落石出,絕不辜負皇上多年重用。”說完便咣一聲,重磕伏地。

馮威出列跪地:“皇上,陳溪娘之死疑點重重,陳家金庫被盜案也一樣,疑點頗多,隻不過都困於無對證。試問,如若樊仲並非陳家金庫被盜案的真凶,那後果誰能擔責?

另,不知在朝的各位,是否還記得文昭十三年川寧薛家私礦案,南川布政使馬良渡被殺?”

冠文毅衝出:“他是盜銀被我父發現……”

“誰能肯定冠銘飛沒有欺君?”馮威質問:“堂堂南川布政使,才四十出頭,馬良渡要銀又何需盜?”

冠文毅跪地:“皇上,臣父冤枉。當年馬良渡連夜轉移薛家臟銀,被臣父發現,他自知無活路抵死不從,被擒後趁臣父不備,撞向刀刃喪命。這些案宗都有記載。馮威為脫罪,無憑無據肆意捏造,誣陷朝廷已故功臣,罪大惡極。臣請皇上做主。”

馮威無懼:“川寧薛家案與南濘陳家案,有一個共同點,也是兩案最大的疑點,便是太乾淨了,都無對證。

馬良渡未能活著出川寧,樊仲消失在南濘,他們都是能臣,前途可謂錦繡,惠及子孫毋庸置疑。這些哪是一些見不得光的黃白物能比?皇上,臣請徹查南寧陳家金庫被盜一案。”

伍敏之急眼:“你這是在質疑先帝?”

“先帝聖明,大雍江山萬歲。”馮威高呼重磕。

沐寧侯帶頭下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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