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1 / 2)

商戶子,走官途 七月犁 10140 字 3個月前

大殿陷入死寂。坐在殿上的皇帝麵目陰沉,俯視跪著的百官,將扳指慢慢戴回左手拇指。陳溪娘之死背後隱藏著南濘陳家案,他很清楚。之前看過案宗,他亦生出許多疑惑,便讓方達著手查,但查到一半…住手了。

因為輔國公府。

皇帝沉默,跪在邊上的方達心驚膽戰。到底是大理寺卿,心細如發。南濘陳家案,萬不能深查啊,不然…不然先帝坑害輔國…反正不能再查了。

豆大的汗珠滴落,沈益全身緊繃,雙目盯著地,呼吸卻平緩。

此刻除卻當事的幾位,心情最複雜的就屬現王。冠南侯府被督察院盯上了,直覺告訴他,冠家…不乾淨。

皇帝輕呼一氣,沈益沒錯,馮威也沒錯,錯的是…不說也罷,站起身:“退朝。”

聞言,沐寧侯雙眉不由蹙起,但嘴上還是高呼:“臣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事了。沈益眉眼鬆了:“恭送皇上,皇上萬歲。”他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死也死不得。

早朝就這麼結束了?不少官員心還懸著,涉事巨大,他們以為難免激辯,另馮威、沈益二人尚未被問責。迷迷糊糊,總覺不大對。

相較沈益,馮威要鎮靜些。他雖怕,但也知朗羨是自戕。有留書,可留書並未道誰不好。隻皇上今日對事的態度…叫他不得不深思。

與他一般想的還有沐寧侯。話都挑明了,就差說南濘陳家案的真凶,存謀逆歹心,可節骨眼上皇上卻退朝?

老邁的孟安侯由鎮國公世子扶著,爬起身,轉頭就去打量冠文毅。

被這般盯著,冠文毅就是眼瞎,都難忽視,拱手行禮:“孟安侯爺。”

拂開段勵小子的爪子,孟安侯兩手背到身後,抬步上前,繞著冠文毅好好看幾圈。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但才發生沒多久的事兒,他還是記得的。

“噝…上回沐廣騫提議悠然山換防,你好像不太樂意?”

段勵請沐寧侯在前,自己則站在後看戲。他爹接了悠然山,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請換掉北陵一些不得用的官員,把牢糧草。換掉的官員裡,冠文毅長子冠岩承在列。

“為大雍好的,下官無有不從。”冠文毅這會心情極差,不想多應付:“孟安侯爺若無事,下官北角山大營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你忙你忙。”孟安侯嗬嗬笑著。周遭幾人正想這老東西今日學會客氣了,就聽他接著來句,“趁有的忙的時候,是該多忙忙。”

方轉身的冠文毅,雙目微不可查的一緊,腳下不落地大步離開。

目送人出了太和殿,孟安侯回首看向沐廣騫,兩人相視一笑,未有言語。

沐寧侯卻知意味。京裡武將的位有數,一個蘿卜一個坑。現有隻蘿卜鬆動了,當使足勁兒將他拔出。

沒能將馮威拉下,伍敏之這個右都禦史麵色晦暗,心中憤憤,但也曉今日事已大大出乎意料,再不放恐要落不好。隻這般,日後在督察院,他怕是得更加小心謹慎了。

工部侍郎洪一衝,頷著首,已經追悔莫及,眼尾餘光留意著與沈益站一道的馮威,恨不能甩自己兩巴掌。一個大理寺卿一個左都禦史,一個早上他都給得罪死了。皇帝一路疾走回到乾雍殿,駐足在大殿中央,仰望牌匾。天道清正…不由嗤笑,不儘自嘲。為收回太·祖賜下的丹書鐵劵,先帝當真是不講究。隻現在叫他這個做兒子如何料理?

真容不下輔國公府,大可嚴查錯漏,架空便是。朝廷還養得起幾個閒臣。三代無權,世襲罔替的丹書鐵劵也給不了他們威勢。

一國之君,戕害開國功勳。皇帝都不欲去想若事情敗露,他該怎麼向天下百姓向功勳大臣們交代。

跪在後的方達,這會都有些同情皇上。說句實實在在的話,彆看沐寧侯府現沒兵權在手了,但若把沐寧侯爺跟明親王放一塊,要皇上殺一個。皇上毫不猶豫,隻會殺明親王。此中,無關沐貴妃,無關八殿下。

明親王除了是皇家子弟,於大雍沒什麼功勞。可沐寧侯不一樣,戰功赫赫。被先帝處置了的輔國公府,亦一般,不但是開國功勳,還為大雍四征南薑、東夷,一度將東南境推移上百裡,直至花驪山。

巫族盤踞的南塑,也是輔國公府平的。

哎…方達默歎,世事難料!輔國公府萬想不到自家會倒在所謂的肉傀儡上。皇上也萬萬料不到查南濘陳家案,所有線索竟指向先帝。

看夠“天道清正”,皇帝回到龍椅上坐著,拿起放在龍案上的七本折子,提朱筆一一準了。

不是要致仕嗎?他允,至於謝家曾是否聯合張坦義壓迫南濘陳家,就交予大理寺查辦。朗家…

朗羨死了,陳溪娘也能稍得安息。

“朕…”皇帝握緊朱筆,長歎一聲:“有愧啊。”今日沈益、馮威所言,是字字戳中他心。陳家金庫那五十萬金,不過是先帝拿輔國公府的第一顆卒子,可卻傷及頗多。

在禦前伺候了二十一年的方達,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為。安慰,他不敢。附和,大逆不道。正戰戰兢兢時,一陣小風來,頓時雙目錚亮,抬手屏退左右,橫身而立。

一個麵白眼小的宮人,悄默聲地現身,單膝跪地,上稟:“皇上,墨一已查明,瑛王府於去年七月確進了一位老漢,很得瑛王看重。老漢自進了瑛王府,極少外出。偶然兩次,也僅是去了書肆。雖寡言少語,但墨一聽得兩句,依口音斷應是蘭淩人士。”

“蘭淩?”皇帝首先想到蘭淩刁氏。

宮人似能窺得皇上所想:“墨一已去過蘭淩。刁家沒這號人。走訪了蘭淩所有書肆,也無人見過那老漢。”

查不到好啊,皇帝冷笑:“那就抓來,你們好好審一審。”

“是。”

真背運,遇上皇上心情不好時,再加今日朝上那出。哎呦,方達都替那老漢膽寒。落暗衛手裡,嘴裡不吐出東西來,連想死都不能。

早朝鬨的聲大,一直盯著前朝的後宮也平靜不了。皇後聽了朝花回稟,杯蓋啪一聲蓋到杯上,氣憤得霍然起身,衝出幾步,急喘幾息,眼眶泛起紅:“皇上當真不顧百姓議論,也要保那馮威。”

“娘娘,皇上什麼也沒說,就退朝了。”

“這還不夠嗎?”皇後眼中閃耀著晶瑩:“左都禦史與沐寧侯府勾連,皇上連斥責都沒一句。這還要讓八皇子入朝聽政,八皇子才多大?”

朝花也怨熙和宮,但太傅說了,讓她務必要勸著些皇後娘娘,萬彆叫娘娘被人利用了:“不止八皇子,九皇子也會一道。”

“黃詩琴那樣的出身,九皇子能有什麼出息?”皇後厲色:“若非沐瑩然抬舉,麗妃現在還不定什麼位份。”眼淚到底是滾下了,“照雨軒這兩日怎麼樣?”

“江太醫給開了安胎藥。芍嬪服了,雖還是時常惡心犯吐,但胃口開了不少。”

“那就好。”

被皇後指望著的芍嬪,這會也在聽藍英講述前朝事,聞“馬良渡”時,一個不留神一針戳進指腹。疼痛襲來,她無一點反應,似沒知覺一般,輕輕拔·出針,將冒血珠的指含進嘴裡。

“馮大人請求徹查南濘陳家案,皇上就退朝了。”這些藍英都是聽熙和宮芬嬤嬤說的:“馮大人沒受處置,坤寧宮該不高興了。”

皇上竟不管?芍嬪雙目一陰:“沐寧侯爺今兒也上朝了?”

“對。”

“拿銀子去禦膳房添兩道好菜吧。”雖結果不儘如她意,但好歹還有人記得馬良渡是個有能之臣,還有人相信南川布政使馬良渡不會盜銀。馬紹寧感激不已。

現在她就等著看,現王和冠顏婷,誰先死了?畢竟冠南侯府多少沾著點臟了。

宮外,冠南侯回了趟府,不多會,便如常騎馬往北角山大營。翰林院,一直提著心的苗暉,聽說他大伯平安走出宮,仍不甚踏實。

常俊鑫低聲安慰:“你就彆多想了,本來也是朗羨自個不想活了,又非誰逼迫。留書完好,哪個不服,儘可讓他扒留書上找,看能不能找著‘大理寺卿與左都禦史逼死我’這句。找不著,就沒什麼好說的。”辯,有幾人能辯得過馮大人?

“關心則亂。”雲崇青在思慮皇上的反應,不該呀?

“我不擔心馮大人。”常俊鑫一屁股挨到雲崇青身邊坐:“但是我好奇冠南侯府是不是真的嗯嗯?”

苗暉也轉過眼來,傾身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