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茶話到最後,緩緩地抬頭覷著鐘情的神色,想從她臉上看出自己是否會錯了意。
可惜鐘情的臉上什麼都沒有,隻頓了片刻,輕輕地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讓念茶退下了。
念茶心下微定,篤信自己賭對了大半:永壽宮雖盛寵,可自四殿下後,這六年以來,鐘妃娘娘的肚子再沒有過動靜,這眼看著新人再入宮,若是再不早作打算,等新人籠絡了陛下去——都不必太得寵,隻消再出一個永和宮沈婕妤那樣的來,除了盛寵彆無依仗的鐘妃娘娘,又該如何自處呢?
後宮中人都知道,鐘妃早年在未央宮時,與婉貴妃很是不睦,後來一年前的圍場事故後,永壽宮與長信宮的關係也顯見的疏遠了去,四殿下又並不有多聰慧伶俐,鐘妃娘娘開始著急起來,念茶覺得是很自然的事情。
——什麼尚藥宮學藝,早不去晚不去,為何偏偏在與未央宮的柳麗容起了衝突後罰了原也出自未央宮抱棋去?於念茶看來,不過是鐘妃想騰個大宮女的位子出來,更順其自然地用新人邀寵罷了。
之所以擇了抱棋出去,則是與早年便跟著的抱琴、曾在雲貴人身邊服侍過的抱書、抱畫姐妹比起來,抱棋未央宮的出身更礙了鐘妃的眼罷了。
念茶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合情合理,全然合宜,念茶想,四抱四念裡,數著自己的顏色最好,念花雖也不差,卻因其姊的緣故,與承乾宮的關係太近,想來鐘妃是不會為他人繡嫁衣裳的,思來想去,念茶覺得,這事兒非自己莫屬了。
——自己再如何,也比外麵那些人忠心、比崔美人和章選侍好拿捏吧?
念茶微微垂眸,靜好的側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勃勃欲/望。
自己的機會到了,念茶強忍著,才沒讓自己的臉上顯出誌得意滿的笑容來。
念茶走後,鐘情喊了三個抱進來,開門見山地表示:“抱棋走後,她的活兒缺了個人做,本宮想了想,打算提念茶上來,你們覺得呢?”
三個抱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了驚訝之色。
沉默片刻,抱琴是第一個開了口,弱弱地堅持道:“娘娘......以奴婢的淺見,還是念詩更穩重些,念茶那性子......略顯得輕浮了些。”
鐘情笑了笑,衝著抱琴鼓勵地點了點頭,卻依然沒有改口,隻是問剩下的兩個抱道:“你們覺得呢?”
抱書是姐姐,卻更沉不住氣些,聞言立刻點頭附和,直白道:“娘娘,奴婢也和抱琴姐姐一個意思,念詩擅珠算,於賬目一道上,是抱棋姐姐在時也主動求教過的,念茶性子浮躁,怕是當不得此等重任。”
鐘情臉上的笑容更真摯了一些,卻是依然沒有改口,隻是笑著看向至今還未開口的抱畫。
抱畫擰眉沉思了片刻,迎著鐘情鼓勵的微笑,躊躇著開了口,語氣裡卻依然帶著幾分猶疑:“奴婢覺得......念詩姑娘有念詩姑娘的長處,念茶姑娘也有念茶姑娘的好處......端看娘娘想要的是什麼了。”
鐘情笑了,意味深長地追問:“那你覺得,本宮這主意拿的對麼?”
抱畫微微一愕,似乎有哪裡想不太通,不過這次回答的卻是快多了,立馬流利道:“娘娘的選擇,自然有娘娘的道理......奴等隻有讚同的份。”
鐘情微微一笑,讚賞地看了抱畫一眼,一錘定音道:“那就說定了,明日起,點了念茶頂抱棋的缺,來內室伺候。”
三個抱齊聲福身稱是,隻是抱琴出來後,看著抱畫的臉色卻隱隱帶了些不滿出來,抱畫微微苦笑,卻暫時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恭謹地朝抱琴福身行了禮,退出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鐘情的決定一經宣布,幾家歡喜幾家愁,念詩尚還沉得住氣,念酒瞅著念茶的眼神卻明顯帶著挑剔不滿,大概是不悅於對方明明本事還不如自己,卻偏偏得了自己求而不得的差事,也不曉得背後究竟搞了些什麼齷齪伎倆,念花的頭則是垂得更低了。
鐘情本以為,念茶的事情,自己大概還要再等幾天才能解決,卻沒想到,對方比她想象的還要沉不住氣。
——成帝接連宿在鐘情這兒的第三天,無事發生;第四天,無事發生;第五天,成帝一踏進永壽宮的殿門,就被晚膳後出來消食的崔美人給“偶遇”了。
成帝三言兩語打發了崔美人過來,鐘情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成帝喝了酒過來,本就不大舒服,進門又遭了一樁“偶遇”,眉頭緊皺地進來,二話不說,先進了頤尚殿沐浴。
鐘情麵無表情地喊住了要去小廚房給成帝煮醒酒湯的抱琴,輕輕喊了念茶的名字,叫她替自己將早已準備好的皂膏巾帕送進去,轉身帶著抱琴一起,去了小廚房親自給成帝煮醒酒湯。
算著點一進頤尚殿的門,隔著一道屏風,就聽到了念茶驚懼交加的尖叫。
鐘情站在頤尚殿前,頓了頓,掀開了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