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有所夢(2 / 2)

這事兒最早,得從成帝好多天前從永壽宮裡出來說起,當時成帝就擺了一副憂心忡忡眉頭緊鎖的不解模樣,還不待關紅體察上意,貼心貼肺地主動請纓為成帝排憂解難,成帝就先一步沉不住氣,屏退四下,把關紅叫到自己身邊,如此這般吩咐了許多。

鐘情的情緒很不對勁,非常不對勁——她的焦躁不安,憂慮急鬱,旁人看不真切,但從成帝這個朝夕相處的枕邊人的眼裡來看,那是異常明顯的。

可成帝也實在是摸不清楚,對方到底是遇上什麼了。

起初,成帝以為是柳麗容等人在背後又嚼了什麼爛舌根,叫鐘情聽去,窩在心裡憋得慌了,所以成帝故意在鐘情麵前主動挑起了這個話茬,後來鐘情果然吐露了那句“龍生龍,鳳生鳳”的鬼話,似乎也印證了成帝最初的猜測,可成帝總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非常明顯的一點是,在成帝對鐘情暗示了威毅伯府並不會如何風光的落魄下場後,成帝能明顯地感覺到,鐘情非常震驚......但她身上的焦慮情緒,卻並沒有因此有分毫的減少。

這連帶著,讓成帝的情緒也焦慮了起來。

從前朝到後宮,成帝處理事情的手段都比往日激進了不少,黃海琦那邊也無那耐心與他好聲好氣地講道理了,三輪酷刑下去,該招的也就招的差不多了;後宮那邊,當時能處置那個妄想攀龍附鳳的宮女的方式有很多,可偏偏成帝當時積累的情緒陡然積壓到了頂點,一下子爆發後,成帝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上一次這般的暴怒,已經可以追溯到一年前的圍場事件了。

但以這兩件事的輕重大小,說來單是放在一起,就令人覺得分外可笑的。

最終,成帝也順從了自己心底的怒氣,用了一個最為粗暴的手段,那一夜後,想必東西六宮無人不知——永壽宮有個背主爬床的宮女,正撞到成帝的氣頭上,被慎刑司“好好”地處置了。

也就是在這一晚,成帝與鐘情敞開心扉地談了子嗣的問題,鐘情將自己對難產的憂慮分毫不減地傳遞到了成帝身上,成帝也怕,他其實,遠比鐘情想象中的還要怕一些。

——畢竟成帝自己的生母雲氏,當年就是死在了產房之內,都沒能睜開眼再多看成帝一下。

成帝想,是了,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兩個的憂慮驚懼,是一模一樣的。

可是為什麼,鐘情會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呢?

後宮裡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妃子懷孕了,自然更不會有小產、難產之類的事兒。鐘情對難產感到害怕很正常,可是她怎麼突然的......就又開始想起這些事情了呢?

成帝想不明白,於是叫關紅去查,去看,去仔細研究整理一下永壽宮自年後以來,遇到的各色奇異事件,好追根溯源,把引起鐘情焦慮的誘因也一並除了。

可惜關紅查來查去,查到現在,也隻能苦著一張臉稟告成帝:“啟稟陛下,年後除了四殿下被陳祭酒家三公子栽贓閒書,與今年三月選秀這兩樁,鐘妃娘娘近些日子所看所聽所接觸到的,確實與往日無甚不同啊!”

成帝眉頭深鎖,但也沒再為難關紅,隻擺擺手,吩咐他:“那就......擺駕慈仁宮吧。”

成帝想,允僖被冤枉的事兒,看那日與鐘情說起兄弟倆吵架那段時她的反應,倒不像是如何憋著氣的模樣,再者了,允僖受冤枉,最多叫鐘情跟著難受難過,倒不至於就叫她突然念起難產那檔子事兒了......所以說,還是為了這一回的選秀了。

今年這一次選秀也沒什麼特彆的,成帝自嘲地笑了笑,也不過就是,來了個陸妍珺罷了。

叫母後那般地堅決堅持堅定,也叫後宮諸人那般的如臨大敵。

慈仁宮內,成帝穩穩坐著,與孝純皇太後一同用了午膳,趕在孝純皇太後午睡攆人前,主動開了口:“母後,兒臣有話想與您說。”

慈仁宮的宮人們立刻極有眼色地退了個乾乾淨淨。

孝純皇太後眉梢一挑,不待成帝張嘴,搶先道:“皇上啊,你往日也不常往哀家這裡來,都說這無事不登三寶殿,哀家也省的......隻是旁的都好說,你是哀家的兒子,母親哪裡能犟得過自己的孩子?都不必你說,哀家自然依你,可唯有一著——若要是事涉妍珺,哀家心意已決,你今日大可不必張這個嘴!”

“那不知母後的心意,”成帝低頭吹了吹自己的茶,微微笑道,“又是如何呢?”

“自然是要妍珺入宮!”孝純皇太後腰板挺直,理所當然地回答。

成帝頓了一下,靜默片刻,緩緩問道:“那不知母後為何,就又非要陸家姑娘入宮不可呢?”

孝純皇太後嚴肅地看向成帝,鄭重而又堅決道:“這是為著當年的信義!為著當年哀家與你四舅舅為你和陸家姑娘定下的那一紙婚約!......沉珺縱不行了,妍珺年紀卻再合適不過,皇上總不能再以此推托了吧!”

孝純皇太後陸氏,是楚襄侯府庶出的四姑娘,她的生母貌美得寵,除了生了這麼一個好命到從一個庸碌郡王的側妃躺著坐到西宮皇太後的女兒之外,還為老楚襄侯生了一對雙生子,其中之一,便是如今孝純皇太後正與成帝說到的這個“四舅舅”。

而孝純皇太後在她還不是西宮的皇太後,而隻是吳王的陸側妃時,確確實實是與自己的同胞兄長,為成帝與陸妍珺這對小兒女,寫下過這麼一封婚書的。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後來混亂的帝崩、勝戰、承祚登基......成帝的結發之妻,當是這陸沉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