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客(1 / 2)

四月裡的木繡球開的極盛, 抱琴從外麵回來時, 帶了滿身的香氣, 引得永壽宮主殿廊下做針線的幾個小宮女頻頻地抬起頭看她。

抱書見了, 就虎著臉瞪了那幾個小宮女一眼, 眾宮女趕緊又垂下頭去作鵪鶉狀, 繼續挑線的挑線, 尋針的尋針。

抱書看了便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抱畫在旁邊看得直想笑。

鐘情的針鑿女紅十分的拿不出手, 她幼年秀才爹還在的時候,隻知道把她抱在膝頭念些什麼《大學》、《中庸》, 袁思思又是個以夫為天的柔弱性子, 鐘情的秀才爹既是她的夫、她的天,對於秀才爹的任何決定,她就自然是百依百順、不會有絲毫的反對的。

以至於等後來秀才爹過世了, 留下來的資財老宅和幾畝薄田被村裡的族老們以“絕戶”的名義強行給霸占了, 袁思思柔弱當不得事,也不敢去分辨哪怕一句話,鐘情卻氣得渾身打顫隻想哭, 當時周邊十裡八村的狗娃子,大多有來秀才這兒開過蒙, 平日裡上樹搗蛋, 還學著秀才和袁思思的語調,成群結隊地怪笑著追在鐘情屁股後麵“寶兒”、“寶兒”的叫個不停, 讓鐘情氣得不行, 這回卻是難得的齊心協力做了件好事, 也不知是哪個出的歪主意,大冬天的,用牛糞把那幾個族老家的窗戶紙全砸破了。

鐘情當時一邊哭一邊覺得很痛快,但也沒痛快多久,這事兒出了後,族老們氣得跳腳,直罵她們母女是禍害男人的狐狸精,整日有那潑婦攔路痛罵,袁思思怕得不行,帶著鐘情連夜便出了村,母女二人顛沛流離了好幾年,鐘情什麼雜七雜八的旁門功夫都學了一手,後來入了教坊司,更是專精了歌舞一道,但是從此,也再沒人叫她去做針鑿女紅。

鐘情後來,是想自己撿起來練練來著,當然,沒過多久,就不得不承認,這個東西嘛,還是要看天分的......望天。

好在抱書比較精於此道,平日裡貼身的小衣、裡衫什麼的,鐘情放不下心用尚衣局的,都是一概由抱書領著永壽宮的幾個小宮女自己親手做的,這也是抱書日常手頭無事時最熱衷於的了。

抱畫搖了搖頭,不打擾自己姐姐難得的威信與樂趣,轉過臉看向抱琴,笑盈盈地主動打招呼道:“抱琴姐姐繞到東邊去了麼?身上這樣香。”

東西六宮的中道上,有一段種了一大片的木繡球,那也是洛陽皇宮裡木繡球最密集的地方,故而抱畫才有此一說。

“去了趟內務府,”抱琴的臉卻是繃得死死的,自上次念茶的事情後,抱琴對著抱畫一向沒什麼好臉色,反倒是待抱書還算親善些,“領了宮裡這個月的份例來。”

抱琴這樣愛搭不理的態度,抱畫也是見慣不怪了,倒不多氣惱,隻是暗暗苦笑,見抱琴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便順勢把目光轉到了對方身後跟著的兩個麵生的宮女身上。

“這兩位是......?”抱畫略一粗粗打量,便不由先暗暗地吃了一驚。

倒不是為那二人略微出眾的樣貌——與永壽宮裡的鐘妃娘娘比起來,這滿宮的女人,又有哪個是真襯得上一句“漂亮”的呢?何況抱畫本也是見慣了美人的,她暗自吃驚的,是那二人身上出眾的氣質。

——不論是年長的、沉穩些的那個,還是看著尚且臉嫩一團孩氣的那個,身上都帶了一股超乎常人、非同一般的氣勢。

那至少是對著自己的某一方麵有著絕對自信自得的人才能自然而然地帶出來的氣勢。

“拘惠姑娘,”抱琴先點了點年長的那個,順著便與抱畫、抱書等介紹了,“......雪盞姑娘,這是內務府今月撥到娘娘身邊來服侍的,日後與你我等人,也是一道姐妹論處。”

這可不是內務府隨便撥過來的一個宮女就能有的待遇......這話的意思,便是二人要頂先前抱棋和念茶兩個的缺了,就是不知這二人,又是各有什麼倚恃了......抱畫一邊暗自思量著,一邊緊跟在抱書身後與拘惠、雪盞二人見了禮,雙方簡單地契闊了一番,廊下的幾個小宮女也立刻乖覺地起身站成了一排,齊聲恭敬地向拘惠、雪盞二人問好。

鐘情午間小睡起來時,拘惠和雪盞已先在永壽宮裡露過一圈臉了,抱琴給鐘情打起簾子,沏了濃茶來醒神,鐘情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端過來隨意喝了一口,苦得她直皺眉頭,不過總算是起了些精神,不再沒骨頭一樣賴在榻上了,擺擺手,拒絕了抱琴的服侍,自己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起來,叫抱琴去喚了拘惠與雪盞進來。

待得宮人退去,室內隻剩下了這主仆四人,鐘情也不去繞那彎子,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了:“不知兩位姑娘,各自擅長些什麼?”

“奴婢祖籍臨潁,”拘惠委婉地表示道,“師從臨潁‘花架門’,花架門娘娘大約是沒聽過的,不過祖師李十一娘倒是曾在前朝略有過兩分薄名,彆的不敢說,於強筋骨、運氣功一道上,還算是略有些心得,奴婢才疏學淺,學不來祖師的三分功力,隻是想著略儘綿薄之力,幫著娘娘鬆鬆筋骨罷了。”

“李十一娘?”鐘情不由大大地吃了一驚,對拘惠肅然起敬,坐直了身子,趕緊叫抱琴給二人搬了座兒過來,真心實意地讚歎道,“拘惠姑娘真是太客氣了,李娘子當年於千軍萬馬之中取敵將首級的義舉,直接保下了平寧近三千百姓的性命,此等有大能大德之人,天下少有女子能比,怎會是隻略有幾分薄名?......先師的恩德,當得世人感念百年,姑娘既是李娘子的弟子,大可不必如此自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