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傅韻秋選擇來永壽宮求鐘妃,而不是直接去長信宮求傅皇後的緣故所在。
傅韻秋想,我其實並不是怨怪堂姐的冷漠......隻是我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傅家的女兒,實在是太清楚太清楚,彼此的思考方式了。
以傅氏為重,以傅家為榮。
隻是這回,傅韻秋累了,她想任性一次。
深宮的夜那麼長,傅韻秋想,其實韓雪蘭說的是對的,這麼長這麼深的夜,這麼長這麼深沒有蕭桓的夜晚......如何熬得過去呢。
還不如直接殺了我算了。
鐘情第一次開口問時,傅韻秋還以為這位溫柔和善的鐘妃娘娘隻是客氣地隨口問問而已,待得韓雪蘭答罷,鐘情順著問到傅韻秋頭上時,迎著對方誠摯柔和的眼神,傅韻秋知道,自己想岔了。
眼前這個人,這個從前毫無乾係、念在舊日的恩情上已經大方地答應幫助自己的人......是真的,也在關心自己的想法。
蕭桓的死訊傳來的那個夜晚,傅韻秋以為自己一生的淚水都在那短短的幾天內流乾了,徹底地再也流不出來了,所以她很快便表現地異常的沉默,也異常的平靜,平靜得簡直不像是一個烈士遺下的未婚妻子應有的模樣。
所以傅從楦才會起意讓她入宮。
而在這麼一個普普通通暮春的下午,黃昏時分溫暖的日光透過花窗靜靜地灑落下來,身處於梧桐花清新寧靜的香氣之中,傅韻秋的眼睛卻險些狼狽地落下淚來。
——自是陌生人不經意的過問,最是動人。
“這是,”傅韻秋舉起手中的茶盞,掩飾地喝了一口,抬起眼,衝著鐘情平靜地微微一笑,眼眸裡盛滿了誠摯與感激,緩慢但堅定地回答道,“......皆大歡喜的好事。”
鐘情不由也愣了一下,須臾後,很快便重新笑了起來,輕輕地歎息道:“那就好。”
韓雪蘭看著她們兩個,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辭彆鐘情出永壽宮之前,韓雪蘭落後半步,臉上現出幾分猶豫之色,似乎是想對鐘情說些什麼,可最終也沒說出口。
韓雪蘭捏了捏袖子裡的半片玉玨,狠了狠心,抿緊了嘴巴,大踏步出了永壽宮。
韓雪蘭想,她不該辜負歧堂哥那句“足夠了”的心意的。
——待到回家,我要告訴他,我見到了鐘妃娘娘,她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我有個心愛的姑娘。
我曾為她征戰四方。
也曾為她鐵馬山河。
我等了她前半生,後來知道,她過得很好。
那便足夠了。”
驃騎大將軍韓淵九十高壽那年,找回了昔日戰死沙場次子的遺孀與遺孤,抱著那個在鄉野之間蹉跎了十餘的孩子,喜極而泣,嚎啕大哭。
韓歧自小上房揭瓦,上樹掏窩,調皮搗蛋,最愛追在夫子家那個漂亮的小女娃身後,故意怪模怪樣地叫著人家的奶名取笑她。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聽話的好孩子。
於自己的婚事上不例外。
浪蕩到二十三四,母親為了他的婚事,險些要愁白了頭發,韓歧卻從來優哉遊哉,絲毫不著急,上馬殺敵,下馬吃肉,手下的將士們都取笑他,怕是要和自己的戰馬過一輩子了。
直到那年回洛述職。
華陽湖畔驚鴻一瞥,韓歧便知道,自己不必等了,那個人......是再也等不到的了。
他回府暢飲一夜,醒來後哈哈大笑,大筆一揮,應下了母親為他挑選了許久婚事。
從此再不相憶,再無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