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福(1 / 2)

“那後來呢後來呢?”雪盞從大炕的另一邊探過頭來, 緊握著雙拳追問拘惠當日之事的後續, 深恨自己當時怎麼就躲了懶沒過去, “那個什麼什麼的貴妃過去求情, 皇帝陛下鬆口了麼?......最後還到底有沒有打那個姓謝的五十大板啊!”

雪盞一邊不迭地追問著, 一邊佐以時而激動興奮、時而滿眼期待、時而恨得咬牙切齒的豐富表情, 隻把坐在對麵炕上閒來無事調兩味香的拘惠看得一愣一愣的, 一時之間, 心內隻餘下了對雪盞神態之豐富細膩的讚歎,差點順手把冷鬆木當成梅子香調進去, 好在臨下手之前險而又險地反應了過來, 不然那可是一上午的功夫都全白費了!

拘惠心有餘悸地收起了自己的物什,也無心再繼續了,隻敷衍地對著雪盞簡單道:“婉貴妃跪在陛下麵前脫簪求情, 力保謝清雅是為奸人所惑......可惜那謝清雅自己傻, 婉貴妃幾番暗示她隨意咬一個替罪羊出來,她倒好,胡亂攀扯, 前後驢頭不對馬嘴的,把剩下的秀女們點了個全, 皇帝陛下還未說什麼, 皇後娘娘卻是徹底怒了,再無心聽那謝清雅說什麼, 直接叫了慎刑司的太監們給拖下去了......”

“好!”雪盞高興地拍案而起, 開心極了。

“不過, ”拘惠挑眉看了一眼對麵那個當即樂得一蹦三尺高、跟自己得了什麼天大的好處一般的小傻子,施施然地補充道,“......最後卻是隻打了三十杖。”

“謝清雅的父親,吏部郎中謝域聞訊後當即遞了帖子入宮,在謹身殿前跪了大半個時辰請求麵聖,他畢竟是昔年謝尚書的侄子、當今華郡謝氏的話事人......陛下當是不好太不給他麵子,且當時三十杖下去,未央宮便有宮人撲到謝清雅身上,直呼‘彆打了,彆打了,要出人命了!’......聽說那時候謝清雅就已經痛昏了過去,行刑的人拿不定主意,又怕真把婉貴妃的妹妹打死了也不好交代,畢竟皇後娘娘當時也隻是氣怒之下想要狠狠責罰罷了......兩頭一撞上,陛下乾脆就叫謝郎中把自己的女兒領回了家去。”

“什麼啊,才三十杖?”雪盞大失所望,鬱鬱地又趴回了大炕上,心塞地不想動了,“......三十杖不痛不癢的,怕是那個姓謝的要不了幾天就又重新活蹦亂跳了!”

“真是的,皇帝陛下怎麼這樣啊......姓謝的欺負了鐘妃娘娘唉,皇帝陛下不是很喜歡鐘妃娘娘的麼?都不為她出氣的麼?我光聽拘惠姐姐你說的都氣得要死了,鐘妃娘娘性子那麼軟,當時還不知道氣成了什麼樣子呢!......皇帝陛下真是一點也不能指望,還以為他會為鐘妃娘娘出氣呢......”

“理兒不是這麼論的,”拘惠搖了搖頭,不讚同道,“三十杖對於你我來說,確實不痛不癢的,可對於謝家那姑娘,卻是一輩子的名聲全完了,日後說親,怕也要成了困難......鐘妃娘娘再是生氣,真說透了,也就是幾句口角罷了,若真把謝家那姑娘為此打死或打殘了......眾人說來,倒是不會說陛下什麼,卻大都記著‘鐘妃娘娘盛寵,為了幾句口角,動輒打死了大臣的女兒’了!......畢竟都是爹生娘養的,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小姑娘罷了,我看鐘妃娘娘那意思,也就是殺雞給猴看,懲戒為上,未必想真鬨出什麼人命來,那樣反而不美了......左右皇後娘娘為這樁,已經禁了整個儲秀宮的足,一直到終選完畢,她們都得老老實實地窩在儲秀宮裡不得外出了,也算是達到了鐘妃娘娘一開始想要的目的。”

雪盞趴在那裡一個人嘀嘀咕咕的,像還是不大樂意的樣子,拘惠搖了搖頭,也不理會她,自己起身撩了簾子出來了。

走到永壽宮側殿邊上,與迎麵而來的抱畫撞了個正著,二人各自向對方見禮,抱畫抿著嘴笑著與拘惠招呼道:“拘惠姐姐這是要往花廳走?......卻是不巧,今日如姑娘過來了,正是在那邊與娘娘說著她帶到宮裡來的幾株青州花木呢......拘惠姐姐您看?”

“那我就厚著臉皮過去湊個熱鬨,”拘惠笑嗬嗬的,與抱畫玩笑道,“青州的花木,我還沒見過呢,就趁著今日的運氣,讓如姑娘給開開眼吧!”

抱畫掩唇一笑,也就福身告退,忙自己的去了。

話雖如此說,拘惠走到花廳附近,卻是與抱琴打了個照麵,兩人一同在外麵站了站,沒一個真進去打擾了裡麵那一大一小兩位絕色佳人的閒談——晨曦之下,美人遲遲,如此良辰美景,可比詩畫,怎好厚顏打破呢?

郇叔越七年來第一次被上峰要求代表青州入洛述職,自然本身也是懷著躊躇滿誌與平步青雲的野望來的,家中銀錢不多,怕上下打點不利,就帶了許多青州本地的特產來,如今來看,打點旁人,自然是比不上讓自己的妹妹開心重要,郇如此番過來,便是把父親帶到洛陽最名貴的那幾株花木統統搜刮來了。

“此花名喚‘冰魄玉露錦’,”郇如看鐘情吃驚地伸出手,很有些想摸一摸的意思,便微微笑著主動介紹道,“它的花株圓潤有致,晶瑩剔透,純粹到甚至看起來都有些假了地步,不少人初見第一眼,都還要以為是琉璃珠子刻的呢!”

“如此冰清玉潔之物,”鐘情微微頷首,讚賞道,“確實是當得起這‘冰魄玉露錦’之名的。”

郇如見鐘情歡喜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高興了起來,又指了指邊上的另一株,微微笑著繼續介紹道:“‘冰魄玉露錦’與這個‘霓燈玉扇’,還有一類這回因車馬勞頓不好搬運,父親沒有一道帶來的‘銀冠玉’一起,並稱‘青州三玉’,乃是青州的漠漠黃沙中裡最漂亮的一道風景,被青州北部的柯爾騰人稱為最美的‘劍斯諾娃’,也就是漢文裡‘希望之光’的意思......”

鐘情看著那“霓燈玉扇”青翠欲滴的葉脈,晶瑩剔透的葉肉,喜愛之下,也不由暗生感慨:“縱是青州那等苦寒之地,也能開出這般美麗的花來......且還是獨一無二、旁的地方再也無的,可見這世間之事,好也,壞也,皆非能預先料定的......縱然是再貧瘠的荒漠裡,不也有著這般讓人流連忘返的美景麼?”

“娘娘聰慧過人,”郇如笑著奉承鐘情道,“......臣女難及項背。”

鐘情搖了搖頭,暗道,我一向是個傻的,往常與人說些佛經禪偈來,都難逃一個“為賦新詞強說愁”......今日這,卻隻算是“心中有所憂,所見皆所感”了吧!

謝清雅什麼的,都是小樁......鐘情真正的憂慮,從來就是應在允僖日後的前程上的。

——也不知道此番給僖兒換的這個伴讀,究竟是“正投所好”,還是“來者不善”了!

但是無論如何,先前那事兒鬨出去,如今就是鐘情想違逆了孩子的意思,也不好是再反悔了去的!——這都鬨開了,再不答應,那虞寧侯府可就是被徹底得罪的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