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平昭長公主跪倒在孝端皇太後身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沉道,“......自出閣後,不孝女少有侍奉膝前的時候,今日鬥膽,敢情母後再憐愛一二......求母後,再給女兒一個侍奉您膝前的機會吧!”
“......女兒願接您出宮,歸至金陵,承歡膝下,頤養天年!”
孝端皇太後抖了抖嘴唇,震驚地看向麵前跪著的平昭長公主——自己願意為了女兒和外孫退讓是一回事,可被女兒逼著離宮遠離這繁花似錦的洛陽城,可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孝端皇太後又驚又怒,震怒交加地瞪視著麵前平昭長公主,完全無法相信,自己滿腔柔情想守護著的女兒,最後反而是第一個捅了自己一刀的人。
平昭長公主避開了孝端皇太後的視線,隻格外冷靜地看向旁邊站著的成帝與鐘情。
而不隻是鐘情,就連成帝,都被平昭長公主不按套路出牌的一招,給打得措手不及了——不過好在,成帝鳳眼微眯,暗道,目前來看,這倒是好的“措手不及”了!
成帝原本的計劃裡,隻是想讓平昭吃點苦頭,然後等著慈寧宮的孝端坐不下去了,自己主動避讓,自請出宮以暫時換得榮國公世子一命的!
成宗皇帝心裡所想的,平昭長公主自然明白,她這話出口,亦然也是深思熟慮過的,她敢說,她比成宗皇帝,乃至在場的所有人,都更了解自己的母後——指望母後她因為一時心軟而暫時避讓,可以,但指望用母後這一時心軟,讓她長長久久地蟄伏?那無異於癡人說夢!......倘真可能,哥哥當年就不會死了!
與其把主動權放在母後的心軟與否上,還不如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她是母後的親生女兒,平昭想,隻要母後不亂害人,這世上再沒比她更希望母後能順心如意、平安喜樂地過完後半生的人了,到了金陵,遠離洛陽城的風風雨雨,母後想做什麼自己就幫她做什麼,隻要隻要......不要再亂摻和這洛陽城裡的一灘子渾水了!
昔年母後餘威猶存時,自己心係陸承安,依然求而不得,而今榮國公府和程國公府都是什麼光景了?……母後怎麼就看不明白,這世道變了,這年號改了,這不是父皇在世的那時候了!如今大都殿的金鑾禦座上端坐著聖人天子,與她們,可並沒有多少脈脈溫情了!想要的太多,想求的太多,到最後……可彆是一無所有了的好啊!
再退一萬步說,當今的母後,再想求那些不可得的東西,除了用一些為人不齒的陰險手段外,還能有成功的幾率麼?可是沾滿了血拿到手裡的戰利品,平昭昔年就不屑於要,當今自然更不屑!
而當年的平昭長公主僅僅隻是自己不屑要,但在孝端皇太後在深宮中的所行所舉已經嚴重地牽連到楚家的當下,她更是連著孝端都要攔著不讓她去要了!
“長公主有如此孝心,”成帝眉梢微揚,笑著道,“倒是我大莊之福,母後久居深宮,膝下無人承歡,確實寂寞,這個提議嘛,朕倒是覺得很好......”
“陛下!”孝端皇太後豁然開口,森森地打斷了成帝,寒聲道,“哀家如何便‘無人承歡’了?哀家膝下,可還養著三皇子呢!”
“陛下!”隻是有一人,在孝端皇太後之後,卻是用比她更響亮的聲音,將孝端皇太後方才所言深深地蓋了下去,高聲道,“微臣傅白星,拜見陛下!......陛下,我父鎮國公,方才去了!”
——卻是方才揚聲通報的鎮國公府傅白星,終於跋山涉水,踏過白玉石階,跪到了成帝麵前,說完了自己今日過來的那句話。
當朝第三任鎮國公傅含故,剛剛過世了。
享年六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