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1 / 2)

成帝三十年五月份的時候, 西山行宮總算是建了個大概,起碼捯飭成了一個能避暑住人的地方,成帝當即帶著鐘情和六皇子允縉便住了過去,龍鳳胎裴慜兒與裴琚兒兩小隻本來打著各種各樣的旗號偷懶不想/不舍得挪窩的, 可惜不到六月, 便被當年毒辣過人的日頭催了過去,哼哼唧唧地耍賴撒嬌各種手段齊上, 在西山行宮裡一人撿了一座空置小樓住了進去,然後便死賴著再也不想走了。

六皇子允縉磕磕絆絆地長到一歲多, 漸漸顯露出了其與父兄一致的聰穎天資, 也正如展枯大師所言, 搬來西山行宮之後,六皇子允縉的身子骨也漸漸好了起來, 成宗皇帝喜出望外。——因允縉與他兩個哥哥完全不同的體弱多病,與鐘情一般,自這個兒子出生起,成帝因其反反複複的生病又好,好又生病,這一年多來,他幾乎把除了政務之外的全幅心神儘皆付之於這個小兒子身上了, 如今看著允縉一日一日好起來, 自豪之情,自然是溢於言表。與此同時,長久養成的習慣, 也讓成帝習慣於日日將這個小兒子帶在身邊,有時甚至連處理奏折、朝臣覲見,都不曾刻意避諱的。

在西山行宮時,四皇子允僖某次稟事時無意推門進去,偶爾撞見了成帝與鐘情坐在床邊陪著弟弟允縉玩,六皇子允縉因其身體緣故,學爬學走都很遲很慢,而成帝為了矯正這個小兒子不正確的爬行姿勢,避開眾宮人後,正親自趴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給小兒子允縉親自示範著。

允僖當時進去見了,與坐在邊上靜靜看著父子倆的鐘情對視了一眼,便垂頭退了出去,隻是即便是他,都不由在心裡感慨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實乃人間逃不脫的至高真理。

允僖心裡感慨莫名,也酸澀莫名,便去小湯山尋了他二哥閒話,話到一半,卻又覺得實話實話不太合適,便一邊沉悶地喝著酒,一邊向允晟絮絮叨叨地不斷重複著:“父皇對六六是真的好,二哥,你是沒看見,那是真的好。”

皇太子裴允晟聽得很莫名也很無語,隻是見允僖似乎心裡確實有著些微不太痛快的意思,便隻撿輕鬆的講,插科打諢道:“老四啊老四,你都多大了,還跟你剛斷奶的弟弟爭寵吃醋呢?”

“我小的時候,父皇可絕沒有像現在對六六這樣對我,”允僖撐著下巴,在記憶裡搜尋了半晌,最後輕輕地點了點頭,神色複雜,語氣莫名道,“真的沒有。”

“你這話說的,”允晟被逗笑了,“你一歲時候的事情,你真還記得?”

“我就是不記得自己小時候,”允僖心煩意亂道,“但小五小的時候,也沒現在這樣的吧,這個我是總記得的。”

“就不說小五從小懶得跟個小烏龜一樣,戳一下殼動一下,我記得當時父皇親自帶他去禦花園想讓他動一動,結果父皇前麵剛走一步,他扭頭就自己找地兒蹲下打瞌睡這事兒當時滿後宮都傳遍了,那是父皇不理他麼?那是他不想搭理父皇吧?”允晟忍著笑,“那,我們就來說說你一歲的時候,老四,你知道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被他一歲多的弟弟,天天捏著衣角喊娘,心裡有多崩潰麼?”

允僖怔怔地望著允晟,傻了:“啊?”

“你那時候一歲多了除了娘,就隻會喊娘娘,而且你小時候還既活潑又話癆,逮著個人就亂喊一氣,對著我叫娘,對父皇也叫娘,到了皇太後娘娘那裡,還是喊娘,一下子就把孝純皇太後娘娘的心喊化了,不然你以為,慈仁宮最早的時候,怎麼那麼待見你呢?”允晟扯了扯嘴角,取笑允僖道,“這個你可彆耍賴,你不記得了,我可給你記得清清楚楚呢。我那天第一回去拜見顧夫子,在謹身殿裡,你在裡麵,我在外麵,那一整個下午,我可是親耳聽著父皇為了糾正你的稱謂,對著你重複‘父親’、‘哥哥’這兩個詞,不下三百遍。”

“誰讓我小的時候就隻有我娘陪著我呢,”允僖眼圈通紅,但仍梗著脖子死鴨子嘴硬道,“小孩子不會喊爹,怪得了他自個兒麼?還不得問問他爹乾嘛去了?”

“父皇畢竟是父皇,”允晟微微搖了搖頭,不讚同道,“他先是這個天下的皇帝,然後才是我們的父親,有些事情,你得要學會去體諒他。”

“或許,他是一個好父親,”允僖低頭沉默了半晌,通紅著眼捂著額頭承認道,“原來的很多事情,也許是我對他有些誤解了,但是。”

“但是,二哥,”允僖咬牙道,“如果我將來有孩子的話,我不會像父皇那樣的,或者說,我至少要做到父皇對六六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