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晟低頭一笑,呷了口茶,輕笑道:“等你做到了,再來這裡放大話吧。”
允僖悶悶不樂地被他二哥攆了出去,而一出小湯山,他便接到了手下急報,這一回,允僖展信一觀,再沒有什麼拈酸吃醋、傷春悲秋的心思了,一路快馬加鞭趕到西山行宮,與接到消息後匆匆趕過來的郇瑾在半路撞了個正著。
郇瑾臉色慘白,狀態比允僖還要糟糕不少,一見到允僖,便如尋到了主心骨一般,當即尖聲崩潰道:“怎麼會這樣?不是說的是漠河麼?不是說東北開戰麼?怎麼會打到西北那裡!大頭,大頭還在西北啊!”
“這時候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允僖的心情也極其糟糕,但他也明白,這時候無論如何,他得是撐得住的那個,不然,若是連他都崩潰失控了,手下的那些人才會是徹底亂成一鍋粥了……允僖暴怒交加道,“我現在就想知道,盯著呼和韓的釘子呢?盯著十二盟的探子呢?西北的邊防預警呢?這些人都是吃乾飯麼?怎麼會讓呼和韓都打到家門口,還一點聲響動靜都沒有!
“這不對,這不對啊!”郇瑾神經質地捏住自己的手指,崩潰地重複道,“武念慈跟我們說的是漠河,十年後,西北十二盟重聚首,呼和韓大單於聚二十萬鐵騎陳兵大莊幽、薊兩州之邊界……幽、薊邊界啊,我明明一直讓人盯著呼和韓和幽、薊兩州,這怎麼會跑徐州了啊!”
“這時候還說什麼武念慈,他是什麼神仙麼?十年了,十年時間瞬息萬變,現在再拿著他十年前的話來說事有什麼用,你他麼給我清醒一點,現在的形勢已經變了!”允僖抬高了嗓門,煩躁地壓下了郇瑾神經質的絮叨聲,扳回重點道,“現在的問題是,呼和韓一聲不響打了徐州,大頭和項師父都被困在了徐州,為什麼,在這之前,西北邊防一點動靜也沒有?為什麼洛陽這裡一點消息也沒有收到?雍北、青北的軍隊都是吃乾飯麼?朝廷養著他們這麼些年,是讓他們事後寫一堆馬後炮的廢話來糊弄人的麼?我艸他了,一群蛀蟲!”
“殿下,”郇瑾被允僖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總算是冷靜了下來,冷靜下來之後,他最引以為傲的大腦也開始正式運作,發揮作用了,“這一切,都不突然,也不是不能解釋。”
“如果建立在,呼和韓知道我們這幾年做的事情的前提下的話,”郇瑾緊緊咬著後槽牙,艱澀道,“殿下,這是一場針對我們的,報複性突襲。”
大頭是一個靶子,一個被我們連累的靶子。
武宗皇帝從允僖身上脫身之前,曾對當時尚且是小孩子的三小隻直接預言過十年後的漠河大戰。——“十年後,西北十二盟重聚首,呼和韓大單於聚二十萬鐵騎陳兵大莊幽、薊兩州之邊界,大莊軍隊與呼和韓大單於麾下的十二盟鐵騎決戰於漠河之上,互有勝負,九死一生,相持多年。”
那場大戰,是大莊近百年來打得最激烈、傷痛最慘烈的,有哈赤忱宣府鎮試探在前,呼和韓重聚十二盟,顯然是有備而來,武宗皇帝最後雖然打贏了,卻也是慘勝。那場戰爭,對大莊的民生、軍事造成的打擊,與在其之前傅從楦的宣府之戰和在其之後傅懷信在青州蹉跎的那七八年,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武宗皇帝在走之前的最後一個月裡,重中之重,就是竭儘所能地將十年後西北十二盟的形勢給三小隻描繪了個清楚明白,但鑒於兩世情況大有不同,武宗皇帝也不確定自己當時打十二盟的經驗是否還會適用於這一世的十年後,說得多了,反而不是提示而是桎梏。
畢竟,你的敵人,也不是一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稻草人,任何一絲一毫的更改,都有可能導向一個完全不同的結局,這時候,便是“儘信書,不如無書”,需要他們自己的判斷力了。
故而,武宗皇帝強逼著他們三個人必須一字不差地記下來的,則是呼和韓手下那赫赫有名的八員悍將。
戰爭的時間可能會變,地點也許會變,具體的戰略戰術戰役也會隨著具體情況而更改,但這八個人,總不大可能,在短短十年內,再投胎托生成旁的吧?
而在自西北回來、韓家之亂平息後,郇瑾與允僖耗費了大半精力汲汲所求的,便是武宗皇帝當時留下的那八字箴言“能策便策,不策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