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問道宗師 04(2 / 2)

這種格外溫吞的出招方式,免於讓畫卷在她的出手之間被破壞,更是以四角受力震蕩的方式將這張圖卷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了那急速趕來的四人麵前。

四人腳步急刹而止。

這畫卷上鮮活如生的高僧圖像,尤其是那雙靈動異常的眼睛和筆畫如魔的大宗師三字,放在何處都不如在淨念禪院之中出現,更有驚人的震懾力。

更不用說這片袖中藏著的融化雪水,在此時激蕩起的烘托雲霧,因為她早已經掌握到無比純屬的切換【流光·五色】的效果,變成了一片祥瑞仙雲和魔孽高僧的對比。

淨念禪院之中方丈院前的一條蒼鬆石道兩側,繪製著禪院曆代主持的肖像畫。

了空日日途徑麵對這些容貌慈和,仿佛佛光普照的畫像,也常在將會在二十多年後將自己的畫像留在上麵的位置時駐足想象,卻絕沒有想到有一日他會因為一副乍看寶相莊嚴的高僧畫像,而陷入這種心海生波,心神失守的狀態。

要不是宋缺也下意識朝著狄飛驚聽從指令丟出來的這幅畫看去,當即心頭一震,了空此時的反應足以讓他喪命在宋缺的刀下。

了空如此,那四位高僧也並不例外。

溫蛇在摸索到三經合一大宗師境界留下的畫作,混雜了他太多癲狂的精神貫注,即便是方歌吟這樣大宗師境界的人,都不能在此畫麵前完全不受影響,更何況是這幾位聖僧。

他們急切趕來的時候正見被他們同樣寄予厚望的了塵被人追逐,眼看就要喪命於劍下,嘉祥大師的一指頭禪和帝心尊者的大圓滿杖都已經搶先出手了,卻在眼看這副畫作的時候隻覺被一雙悲憫的眼睛凝視,被丟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這將要出手橫貫廣場而來的兩招,便當即消散無蹤。

全場都像是被靜止了大半且陷入沉寂的場麵下,石之軒臉都要綠了。

這兩人的救命招式停頓,戚尋的出手卻沒停。

她也根本沒打算給出場的四位聖僧丁點麵子。

劍光再度橫空而來,偏偏那四大聖僧都像是被人按下了休止符,停住了身形,這讓石之軒深知,他若不想被這把氣貫長虹的劍削掉了腦袋,他就必須拿出全力來!

而看不到戚尋甩出去的那副畫上到底是什麼東西,讓石之軒也不由心中有些沒底。

他無法想象會有這樣一幅意境極怪而高的畫作,讓淨念禪院的五人儘數中招,他甚至以為那是什麼他潛入禪院之中的決定性證據,於是他這倉促的應招中便理所當然地帶上了他這尚未儘成的不死印法。

何為不死印法?

將敵方之死氣轉為我方之真氣,讓己方真元循環往複,甚至能將己方打出的掌力由陰柔轉陽剛,由灼熱化冰寒。

此中的流轉自如本該在石之軒對佛法的參透和對魔門心法的博覽中成為一種近乎本能的操作,在他寫下不死印卷後更有一種根基鑄成的指導性理論依據。

但他如今還未脫離開在四大聖僧門下的修行,也就自然還未能做到這一步。

當他不得不以全力抗衡戚尋淩空颯遝一劍,以左手化陰柔冰寒,右手化剛烈熾陽的交擊狂颸之中,在場之人但凡不是個瞎子都看得出來,組成他這門功法的根基絕非是什麼淨念禪宗的武學,而分明是——

是魔門功法。

嘉祥禪師和帝心尊者都與花間派的上一代傳人交過手,與魔門補天道傳人也曾有過交鋒,怎麼會認不出石之軒的招式。

他們在從戚尋丟出的大宗師圖卷中清醒過來的一瞬間看到這一幕,當即意識到,這位儼然妖女做派,毫不猶豫地口稱他們禪宗門下乃是魔門邪王,還手持這樣一副佛魔一線畫作的姑娘,或許所說的的確不錯。

了塵並非是什麼禪宗未來支柱之一,能與了空一道守望相助支撐起淨念禪院的人。

卻恰恰是淨念禪院的大敵,魔門兩派六道中兩方勢力之主,邪王石之軒!

可即便意識到了戚尋所為並非是給禪院潑臟水,他們此時也不能放任對方當場擊殺石之軒。

若真是如此,淨念禪院與魔門同流合汙的說法毋庸置疑地會在江湖上傳開。

江湖中人絕不會將禪宗當做一個受害者,隻會覺得集合四位聖僧之力,居然都沒能識破石之軒的身份,的確很難說其中是否有什麼陰私。

也隻有將石之軒活捉,在淨念禪院的主持下將這位魔門領袖之一斬落,才能洗脫這個汙名。

智慧禪師想清楚這一點後不由高呼:“檀越且住!

住什麼住!

一個紅名擺在眼前若是不殺,那可實在是有悖於一個玩家的信仰。

何況石之軒這種人能玩得轉官場政治,情商智商一樣不缺,天知道隻是活捉,會不會給對方翻盤的機會。

戚尋劍勢已發,血蹤萬裡不見,便絕無收回的意思!

與她正麵相對的石之軒更是比誰都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一抹冷光。

百丈含光綾的存在並不會讓石之軒無端聯想到祝玉妍,但他屬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何處得罪了個這樣的高手。

明玉功九層後絕不外放甚至還在從外界吸納的狀態,讓石之軒試圖以不死印法形成一種不可攻破屏障的計劃,在對上戚尋這種狀態的時候當即化為了泡影。

他甚至看到對方劍勢匪夷所思的攀升中,她赫然還有餘力反掌拍出了數道明光裹挾的水滴。

正阻攔在了此時固然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依然要攔截她在禪院內殺人的四大聖僧的麵前。

而這一片出手的水滴並非是方才她以烘雲托月之法讓大宗師畫卷淩空的水滴,倘若還有其他神水宮中弟子在此,必然能夠一眼看破這些流轉急射的水滴的身份。

這是天一神水!

戚尋手裡的天一神水因為此前在神水宮舊址的地下洞穴中得到了補充,此時用起來要多奢侈有多奢侈。

四大聖僧固然不知道天一神水是凝聚了數百上千倍的重水,也知道這必然是個危險至極的東西。

天水神功的操縱之下,這一滴滴濃縮的重水甚至呈現出一種近乎沸騰的姿態,甚至化作了一片攔截的水幕,讓人無端覺得心神驚動。

更不必說還有【流光·長明】特效的附著,讓它們縱然隻是從戚尋袖中指尖彈撥而出的雨露,卻有神光粼粼的目眩輝光。

越是鑽研佛法之人,越難擺脫被這種有若神降的陣仗所影響。

這四人下意識地再一次駐足。

而這一點遲疑已經足夠了!

足夠被戚尋發動了指令的狄飛驚急掠而過,一把奪回了先前被五色雲霧托舉的大宗師畫卷。

也足夠讓戚尋在石之軒含怒的目光中施施然舉起了手中的金虹劍。

對方撕開了偽裝高僧的假麵,倒也依然算是個從外表看來光風霽月之人又如何?

若是邪王俯首,說不定能讓她有機會進而掌控魔門,竊取魔門聖君之位又如何?

她非要做這個頂著四大聖僧的壓力,在淨念禪院中擊殺邪王的第一人!

在這一瞬間,她手中這把由方歌吟饋贈的長劍好像驟然間放慢了速度,或者說是在石之軒的眼中變成了一種逐級推進勢不可擋的力道。

神水為屏的阻擋讓她這一劍再無落空的可能。

石之軒甚至覺得她此時好像比劃了個口型,說的是“邪王好走”,但在此話無聲之中,比之先前揭穿他身份的雷霆之聲,更有一種驚人的嘲諷力。

先前的交手已經足夠石之軒看出她身法的速度不在他之下,他若是轉身而逃,無異於是將性命完全交托到對方的手中。

而在失去了這個聖僧門徒身份的庇護,和四大聖僧為了禪院聲名而阻攔戚尋出手的保護傘後,他唯一的活命機會就是硬抗下這一劍後找機會脫身。

可他的不死印法在明玉功麵前本該有的借力打力功效完全喪失殆儘,隻剩下了這種冰火交融之中爆發的勢場。

而戚尋的劍薄如蟬翼,甚至在這片冰火力場中震顫,卻與她近乎凝定的眸光一樣,在穿行之間分明沒有變過速度。

凜冽的劍芒又仿佛驟然跳過了一段真元湧動的波濤,徑直抵達了波瀾深處的目的地。

在石之軒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戚尋抽劍而回,卻是正是將這把劍——

從他的咽喉之中抽出來。

它是什麼時候命中的?

它……

石之軒無法問出這個問題了。

他的全身也再無法依靠自己保持平衡的冰火兩極氣場,在這一刻逆卷而過全身的氣浪,以近乎撕裂一般的反噬將他的周身真氣給吞噬殆儘。

他分明在試圖捂住自己脖頸上的致命傷,卻隻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已經完全失去了控製。

不死印法不能讓他真正不死,反而在有人當真打破了這個死氣化生的平衡的時候,讓他隻有速死一個結局。

更讓他在這一瞬間真氣走岔的,是他看到戚尋好像根本沒在意他這位邪王的生死,那一劍既出,她便已經知道了結果,毫不猶豫地急轉而去。

在石之軒最後定格的目光中,他看到的赫然是戚尋朝著與宋缺交手的了空奔去,而他往後倒去,倒在了一片雪色的毛皮之上。

背上少了大宗師畫卷的大貓,不情不願地背起了石之軒的屍體。

它雖然像是開了靈智一樣聰慧,卻到底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要將石之軒的屍體帶走,而不是留在淨念禪院,成為白道的戰利品。

它隻知道,如果它不想頭頂個蝴蝶結出來晃蕩,它就得聽從戚尋的安排。

在背上的倒黴東西落穩後,大貓一個縱身從淨念禪院的院牆位置翻了出去,不過兩息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也正在此時,由天一神水組成的屏障落地,在這白石廣場上化作一片再尋常不過的水光,上麵的明麗流光隨著天水神功的撤去,在轉瞬之間消失殆儘。

四大聖僧才從這種水幕流光的光怪陸離景象中反應過來,便看到才斬殺了石之軒的戚尋此時足下生風,赫然已經到了了空的麵前。

她並未因為擊殺石之軒而停下,而是又換了個目標!

縱然她此時劍勢已收,看起來並不帶有什麼殺氣,顯然不是為了奪命而來,也並不能改變這種撲麵而來的危險氣息。

在宋缺出刀讓了空的出招分/身乏術之時,她掌出如爪正從縫隙間穿過,前一刻才了結了石之軒性命的這隻手,現在一把扣住了了空的肩頭,赫然是要將這位淨念禪院的住持給製住。

而這甚至不是當做人質的那種製住。

分明是要將他帶走!

四大聖僧姑且可以容忍她將石之軒擊殺當場,連屍體都沒給他們留下,但絕不能接受她還要將了空帶走。

道信大師幾如轟鳴一般的聲音炸響在淨念禪院的長空,“爾敢!”

好嘛,這下連施主檀越都不叫了。

戚尋才不管他。

這四位若論戰鬥力,每一個就算不如寧道奇隻怕也不遠,戚尋若想勝過他們必然要麵對一場苦戰。

在這樣的戰鬥中她隻怕很難留手了。

她可不做這種虧本的買賣。

比起擊殺了四大聖僧中的某一位,讓她徹底被白道列入黑名單,說不定還要把她推到魔門的立場上,還是把淨念禪院的主持拐帶抓走了更有意思一點。

何況她也並沒忘記,她到訪淨念禪院的另一重目的本就是為了解開那幅大宗師畫卷的奧秘,方才畫已鋪開,各人的反應都在她的眼中閃過——

比起那四位早已成名又未必肯與她好好談話的,倒不如讓了空來替她解惑!

擊殺石之軒非但沒有讓她的真氣有任何的耗損,反而讓她渾身的戰鬥因子都被點燃了,在她一掌扣住了空順勢點中了他的穴道的瞬間,她另一手抬袖甩出的長綾仿佛一片江海狂潮潑天而來。

狄飛驚大棄子擒拿手飛縱淩空的爪勁也在同時扣住了帝心尊者的大圓滿杖。

在此前拜訪瓦官寺的時候,她就已經從那勞什子的一心三觀、一心中得、一切種智的一一三三裡確認,自己絕對不是跟這些高僧辯論佛理的對手。

但這四位高僧卻顯然在阻攔她殺人的幾次出手中足以讓她看出,他們並非是輕功上的好手,起碼不如她!

既然如此,她自然該揚長避短,放棄口舌之爭,直接一擊就跑。

最妙的是,了空他修的是閉口禪,這種不能說話否則破功的家夥,可實在是個再合適不過的活字典!

這揮出的長綾看似是水波滔天的攻勢,實際上卻在距離道信大師不過三尺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回,一把卷在了距離四人最近的狄飛驚的腰身之上。

她隻是人已淩空疾退,借著拉扯之力同時在將狄飛驚帶走而已,可沒打算真打。

就差沒在此時留下一句“回見”繼續引爆這四位高僧的怒氣。

被一個年歲如此之小的後輩玩弄於股掌之中,對甚至伸出了手指,又一次做出一指頭禪應招的嘉祥大師來說,無異於是一巴掌拍在了臉上。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陡然留意到了狄飛驚這尤其特殊的仿佛為人所控的狀態,他想都沒想一聲佛理禪音的吟唱,出口直衝這低首神龍而來。

戚尋聽到這一聲的時候也不由眼皮一跳。

縱然那隻是梵音一句,可對她這個掌握了九幽神君奪魄回音之法的人來說,嘉祥大師的這一句翻譯過來,十之八/九便是“還不醒來”!

她更是看到狄飛驚的指尖在此時忽然微微顫動,一抹陰影之中也能看出幽藍色的東西被他扣在了指尖。

然而在嘉祥大師的目光中,麵前青年本顯得無神的眼睛被佛音震動,撥雲見日一般浮現出了他本來的明麗眸光的同時,他做出的抉擇卻不是一把扯住腰間的綾緞,將另一頭的人反製。

反而在此時以神龍低首的漫天爪影擊退了帝心尊者的禪杖,而後以疾龍無影的絕快身法直接調轉身形,主動朝著後方三人追去。

這空中急轉之間,他以一種不知從何處說起,晦澀難懂的目光看向了戚尋,卻隻吐出了一個字——“走!”

嘉祥大師一口老血就噴了出來。

他這試圖喚醒狄飛驚的舉動看似簡單,實則花費的心力絕不在少數,然而換回的卻隻是他這好一副被人操縱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場麵。

反而像是幫了對方大忙。

這都叫個什麼事兒!

眼看這一行從三人變成四人,就連那隻大白老虎都沒了蹤影,那幅神異的畫作也沒有留下,他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潛心修行顯然還沒有修煉到家,現在隻覺目眥欲裂,頭大如鬥。

“還不追!必須將了空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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