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尋說要七日,倒也不算是個隨便估計的時間。
做海寇這一行的,若是在損失了個二將軍之後還得等上個十天半月才能做出相對的調整,那大約也打不出什麼縱橫七海的名頭。
柴玉關雖不是個已經長成熟了的反派,骨子裡的野心家做派總是在他謀劃家產的時候就已經顯露出端倪了,他自然該知道,這便是他冒頭和親自見到史天王最好的機會。
而被戚尋丟在了海上的櫻子姑娘,又沒被戚尋將她懷中的傳訊箭筒給奪走,自然也有辦法聯係上她背後的石田齋先生。
器重的下屬險些殞命海上,又丟了這樣一批貨物,縱然石田齋沒這個對上史天王的底氣,對那個屬實不講信義的海闊天出手,挽回自己的一點顏麵總還是做得到的。
戚尋要的就是這些送上門來的觀眾。
而在等著事態發展的過程中,戚尋也實在沒有閒著。
神水宮的“神水”二字若想引發足夠的震懾力,在江河之間已經算不得什麼了,自然還得是這個海上生波,但海上出手的機會,能有史天王這樣的對手實在不容易。
這或許是在這十年之間所能找到用來殺雞儆猴最肥的一隻雞!
戚尋一向注重一擊即中的效率,連拉扯起的圍觀團隊都絕對稱得上是這江湖上最有分量的,甚至不忘給欠了她人情賬的任慈幫主也發去了個邀請函,如今看來唯獨還差的一點東西便是她自己的武裝了。
她點開了祝福值商店。
【外觀·冰雲】連帶著後麵的【係統隻開放這一套】以及那個讓人眼暈的十萬祝福值在她的眼前反複橫跳。
戚尋咬了咬牙。
為了拉高逼格,氪!
衣服的來曆不是問題,好兄長一定會背鍋的OVO。
被點名的溫絲卷後背一涼,卻不知道戚尋已經消失在了擲杯山莊之中。
十萬祝福值所需要的大額財產獲取途徑不外乎就是那幾個,戚尋可還沒忘記,先前紫禁之巔的副本中,陸小鳳那位好友李燕北彼時本應該將三十座公館的地契都輸給她,卻被戚尋以可持續發展和再吃一波利息的理由推了回去。
現在倒是可以切一切進入副本的時間,再去收割一番!
她先前退出副本的地方也在鬆江府,進入副本便還在此地,但這已經是距離她上一次離開時候的一年半後了。
戚尋盤算著,以李燕北這個賺錢本事,與他打擂台的杜桐軒又因為疑似牽扯進了南王謀反之事被逮進了牢裡,怎麼看都該收獲不小,這個時間差倒是也夠了。
正逢春末夏初,戚尋攏著鬥篷坐在鬆江府街頭的小店裡要了一份三絲蓴菜湯,聽著街頭巷尾的淞滬方言,恍惚有種自己隻是跳了個季節,並沒有換了個世界的錯覺。
但在途徑的江湖人士口中,倒是還能聽到幾個熟悉的名字。
比如說四條眉毛的陸小雞近來又惹上了新的桃花債,跑去萬梅山莊避難去了,比如說珠光寶氣閣的閻大老板又推出了一種新首飾,發行到了江南,再比如說妙手朱停給臥雲樓裝了一個自動上下的樓梯,為此被臥雲樓主人包圓了他今年的夥食開銷,在湖州又長了五斤肉。
說到朱停,戚尋倒是想起來,她此前還委托過朱停做一把“騰騰騰”火炮的縮小版本,也不知道朱老板的研究進度如何了。
但這事反正也不那麼著急,戚尋打算再多留給他一點研究的時間。
她打江南過,隻去見了一個人。
或許這也不能算見……吧?
百花樓的春日,因為花木盛放更有一種見之難忘的生機,綠藤間露出的半邊樓閣露台上,為人精心打理過的盆栽探出半邊花蕾,被吹入樓中的暖風帶開顫動的花瓣
。
花滿樓正是在這種暖風吹拂之中醒來的。
但當他醒轉過來的時候,他卻發覺眼上被人纏了一層白綾。
不,不對……這不隻是個無聊的惡作劇。
他在醒轉的第一時間意識到,他此前晦暗無光的世界忽然有了光亮,而透過那層白綾薄紗,他甚至能隱約看到屋中的擺設。
他並非是生來目盲,在他幼時是能視物的,所以這樓中的布局每一處都經由他的手觸碰感知,完全能想象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而當他隔著一層白紗影影綽綽看見的時候,他看到的正是他想象過,也依稀在夢中見過的畫麵。
但他此時並不在夢中!
溫潤如玉的花家公子難得失態地踉蹌而起。
在窗欞間遺落在屋內的一縷日光略有幾分刺目感,好在被眼前的輕紗遮擋了大半,隻剩下了一點溫熱。
他近乎貪婪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最後將目光定格在桌上多出的一張紙和一支茶花上。
茶花並非尋常的品種,而是此前花家替他尋來的珍惜品種,這也本不是這支茶花該當盛開的季節,但此刻擺在桌案上的深桃紅色淺白邊暈的茶花,卻像是剛從枝頭摘下來的一樣。
他隱約記得,自己曾經在兩年前剪下過這樣的一根花枝,送給過一對從百花樓下經過的……父女?
花滿樓將目光轉向了那張紙。
紙上唯有一句話而已——
我自江南過,感君一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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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尋呢?戚尋早離開江南往京城去了。
春末的京城裡,不像是此前為了九月十五的月圓之夜約戰一樣,會有如此多的江湖人士,她也沒打算弄出多少動靜。
她是來收錢的,多麼單純直白的訴求!
這筆錢應該算是此前紫禁之巔賭局的後續收益,戚尋甚至不必去跟小皇帝瓜分,完全就是她的個人收入。
戚尋看了看提供錨點的朱棠的好感度,確認還在40以上,甚至懶得再去找他商量什麼新買賣。
想想傳聞之中,葉孤城此時還並未返回京城,依然在蠻莫邊境打工還債,想來還能維持一點後續影響,她更是懶癌發作,就想著數錢。
而李燕北實在是一個相當合格的還債人。
一年半前他即將傾家蕩產的時候,因為遭到了試圖卷款跑路的小老婆的刺殺,直接給足了遣散經費地跟枕邊人聊了聊,結果就是他這一年半間的開銷反而少了不少。
在戚尋找上門來的時候,重操舊業、在京城裡又混出了那個李將軍名頭的李燕北,居然愣是攢下了足以贖回半數公館的家產。
戚尋當日留下的威脅顯然是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總的來說,她也不希望能將那個讓彆人夜半時分頭身分離的警告派上用場。
“戚姑娘不等一等陸小鳳?聽說他過幾日便會往京城來一趟。”李燕北看著戚尋領了錢就打算走,屬實是灑脫得有點離譜,忍不住問道。
紫禁之巔一戰後,參與的三人都存在感不高。
西門吹雪照舊執行著他一年出門四趟除惡的行為,隻是聽說他給了對方辯駁的機會,但也在一劍斬首後務必眼看著對方被燒成灰燼,很有一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感覺。
——老刀把子,也就是木道人如果在九泉之下得知,他這幽靈山莊從西門吹雪劍下撈人的行為一經曝光居然得到了這樣的結果,說不定也會覺得很欣慰的。
葉孤城在蠻莫多時,比之前長居白雲城的時候在江湖上的消息還要少。
隻有這位戚姑娘和由她帶來參加此戰的孫青霞孫少俠,在這江湖上才當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再度傳出,就仿佛是她此前的出現也隻是個錯覺而
已。
李燕北甚至還曾經找過大智大通,照樣沒有得到過她去向的消息。
但有被送去邊關“競爭上崗”的無名島島眾宣揚,誰也不敢真當對方是出了什麼事才不再出現,反而因為她的來曆去向不可追尋,更多了一層神秘的外殼。
李燕北想著欠債也算是交情的一種,便打算趁機拉拉關係,結果等他再想開口的時候,眼前又哪裡還看得到戚尋的影子。
這位京城一霸調動手底下資產的動作,其實也沒能瞞過小皇帝的眼睛。
他頗為無奈地跟魏子雲吐槽,為何戚尋這次來不整點大家都雙贏的事情了。
朱棠在攢私房錢上很是得了樂子,可惜快樂的日子總是不多的,也並沒有這樣多以“掃黑除惡攢錢氪金”為口號的江湖正義分子來跟他談這種合法除賊的交易。
魏子雲沉默地看了朱棠一眼,總不能說是因為近來江湖太平,並沒有這麼多可以撈錢的地方,大家也都很惜命地自覺繳稅了。
不過鍋總還是要甩出去的。
“可能是因為……近來禦膳房沒弄出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菜色吧?”
禦膳房大廚:?
朱棠卻深以為然,“朕覺得也有這個可能。”
並不知道自己又被扣了個吃貨帽子的戚尋數了數從李燕北這裡撈到的錢,發覺距離能讓她兌換出那件外觀的10萬祝福值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可惜萬安寺副本代表的倚天屠龍世界正在元末混戰,跨海飛天堂副本代表的說英雄世界正在北伐之征,天刀霸刀副本代表的南北朝亂世不定,戚尋自覺自己在其中出了一把力氣,也就自然不想為了個造神場麵買外觀,去折騰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貨幣係統。
她想了想又加載進了絕代雙驕的世界。
嶽陽樓前她消失在江上的神異一幕,在她改換了形容踏足到此地茶寮酒肆之中的時候,還有人時而談起。
算來其中多少也有些因為江彆鶴這個江南大俠名不符實,被人揭穿了真麵目後與其子江玉郎一並殞命的緣故,有燕南天這位天下第一神劍重出江湖,玉郎江楓的兩個兒子從原本相殘到相認的緣故,也有移花宮邀月突破了明玉功第九層,儼然在江湖風雲中地位越發巋然不動的緣故。
戚尋想了想自己以師門傳承的方式可以將史蜀雲拖去神水宮所在的時間線,加上她確實再次切入副本的時間相隔不長,便打消了去與邀月和史蜀雲敘個舊的打算。
會掉她的逼格的!理論上來說她應該是再次破碎虛空而去了!
她乾脆並未驚動任何人地去了一趟峨眉地宮——
歐陽亭與人一並創下五絕神功的那個峨眉地宮。
算起來隨著蕭咪咪占據了地宮中的大半,此地便被冠上了她的名字,那麼在蕭咪咪淹死在水牢機關後,此地就算是無主的地方了。
江玉郎不願重臨舊地,回憶起自己曾經在蕭咪咪的手底下討生活的情景,即便知道此地還有藏寶,也並未前去取走。
江小魚在離開地宮之後便麵對了接踵而至的一串變故,尤其是和花無缺的生死之約,在三湘解開了身世之謎後還忙著去惡人穀找回江楓和花月奴的遺體,送回到江南舊地安葬,更是沒這個功夫去峨眉地宮。
以戚尋的武功要尋到那處山穀,從高崖跳下,途徑獻果神君和沈輕虹困居十餘年的山洞取出此地的紅貨,又順著樹乾通道進入地宮,顯然並不需要花費多少功夫。
她更是很快找到了兩處地宮之間的通道,自大水疏導後的地宮遺跡中將其中的珍寶給撈了出來。
正如她所猜測的這樣,這種完全無主的財貨也可以被係統認定帶走。
她也總算湊夠了兌換這件外觀的祝福值。
眼看【外觀·冰
雲】兌換成功的係統提示彈出來,祝福值商店最貴的這件東西被她換了出來,下方原本是一片空白的地方又刷新出了一團迷霧,迷霧又當即散開,仿佛下一刻就要有一件新商品出現在那裡,戚尋的心頭一跳,忙不迭地將界麵給關上了。
按照套路,有了外觀之後就該弄出什麼隨身空間,移動種植了,但想想弄出這麼件出場拉風的衣服都不容易,在她找出新的獲取財富途徑之前,她要嚴格杜絕自己遭受這種可怕的誘惑!
氪金係統恐怖如斯!
戚尋抱著新刷出來的衣服,在擲杯山莊的客房裡選擇躺平。
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柴玉關就沒有這個躺平的機會了。
戚尋所分析的按照他的性格勢必會把握住這個機會,也的確並沒有猜錯。
柴玉關雖身處在海寇之中,簡直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樣自在,但他骨子裡便看不起這些人,更覺得在發展前景上再如何縱橫肆意,也到底外敵環伺,絕非一個可以長久發展的地方。
若是他將來有機會的話,必定要讓自己的勢力紮根在關外那種地方,既有威名遠懾中原關內,又沒有朝廷的觸手伸到他的麵前,中原武林要想剿滅他也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抱著這種目前還沒有影的期待,柴玉關便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做了。
他還得繼續借著正道勢力發展,最好能爬到更高的位置,而不是從一個臥底變成真正的海寇,在史天王的麾下升官發財。
他也必須在這場武林正道剿滅史天王的戰役中做出更大的貢獻來!
當然,也得保住他手中意外得來的九陰真經的獨有性。
他苦思了半夜,最後決定先搞點事情,比如說,他要就著豹姬將軍為人所擄劫的事情在海寇之中製造緊張的氣氛。
他的那個頂頭上司再如何看不起豹姬隻是史天王奪回來的女人,居然爬到了二將軍的位置上,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豹姬的確是個很有本事和統率才能的人。
在這海寇水寨中真能有本事與豹姬相比的,還真不存在。
今日整條船落入敵手被帶走的可能是豹姬,明日也就可能是他們。
這對一向追尋利益,也隻在乎自己性命的海寇來說,並不是一個很難達成的聯想。
柴玉關甚至在其中並沒有動上多少手腳,就已經讓這種說法在營地之中傳了開來。
他也相當聰明地沒有借機宣揚自己在對比之下能將財物帶回來,又掌握了一門不簡單的武功,顯得有多出挑。
多做多錯的道理,以柴玉關這種心性的人並不會想不明白,所以他做到這一步也夠了。
史天王這兩年來的地盤擴張尤其快,更是從未有過一敗。
朝廷對沿海用兵,扶持了以杜先生為首的玉劍山莊與他對峙,東瀛的石田齋對他恨之入骨屢屢出手,收攏海寇勢力中被他吞並的勢力意圖反擊,都沒有一樣讓他嘗到失敗的滋味,也就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
豹姬的被擄等同於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史天王愛惜性命,不會讓自己貿然出手,但當懷疑他能否庇護屬下的傳言甚囂塵上的時候,他也的確是坐不住的。
他準備召集幾個表現出足夠潛力的屬下。
實際上柴玉關畢竟投效過來的時間還太短,即便剛得到了個收繳商船的收獲也不例外。
但他借著這個機會表達了自己可以為史天王獻上一本特殊的功法,若是史天王看不上這武功,也可以交給手下來練,隻求得到一個隨同出戰立功的機會,便也得以混入了其中。
“我可跟你說,天王每次接見我們的地方都不同,不管這一次是什麼情況,你都最好不要露出任何詫異的樣子來。”那位海寇頭目盯著柴玉關的眼睛
,像是要進一步確認他的忠奸,但也沒看出什麼異樣來,“你的運氣不錯,但你最好彆懷著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柴玉關自然點頭稱是。
緊跟著他便被人蒙著眼睛送上了船。
但船上的其他人並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上點著了一種特殊的香味,而在他的頭頂正有一種與此香味匹配追蹤的飛鳥,足以讓鳳尾幫與他接頭的人鎖定他的位置。
戚尋靠著升級之後的紅名追蹤係統當然也能鎖定柴玉關的位置,但是有鳳尾幫可以輔助做到這一點,總還是要比她用什麼解釋不清的神乎其技來操作更簡單一些。
也正是在柴玉關被人帶往史天王所在之處的時候,幾艘海船從鬆江府的港口啟了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