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番外一 神水宮軼聞(1 / 2)

新月加入神水宮的時候,距離戚尋繼任神水宮宮主並沒有幾日。

這便是戚尋與杜夫人達成的協定。

在從杜夫人這裡得到一些與官府有關的便利的同時,這位以杜先生之稱在江湖上聞名的玉劍山莊莊主,出於對女兒的保護,也希望新月是以神水宮宮主之徒的身份加入神水宮的。

戚尋不太在意這種小心思。

反正從交易的角度上來說,有杜夫人的幫助,從龜茲到明心山莊,從明心山莊到渤海海口,從東營走海路到鬆江府以及其他沿海港口的整個商路,其中的各種靠著戚尋自己弄不太明白的打點環節,基本上都有人替她解決得差不多了。

這實在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而從這個收徒性質本身的角度來說,戚尋並未給出任何承諾,作為她的弟子在神水宮中就可以享受到什麼有彆於他人的待遇,更沒有承諾過身為神水宮宮主的弟子便能繼承宮主之位,反正還是得看表現。

至於第三的話,新月的確是個挺讓戚尋有好感的姑娘。

她和杜先生給人的感覺有點像,隻是大約因為少了杜先生此前跟焦林的那一段失敗婚姻的影響,也少了杜先生在人事沉浮之中的曆練,氣質上要顯得清透一些。

雖然在外表看起來柔弱,但想想新月是個什麼人,這種“柔弱”大概還是要打個折扣的。

她看起來並不乏主見,甚至有種讓人不難看出的堅韌勁兒。

若非如此,她大約也不會在原本剿滅史天王的計劃中,同意以玉劍公主為名嫁給史天王,來分辨七個人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史天王。

而在如今的話——

“你是要把你帶動師門上下勤學苦練的作風,在你的弟子身上延續下去嗎?”宮南燕吐槽道。

因為水母陰姬提前將神水宮宮主的位置丟給了戚尋的緣故,加上海上商路的拓展讓戚尋除了坐鎮神水宮,還得多往沿海跑幾趟,原本是協助她管理明心山莊的宮南燕一覺醒來接到了踏雲傳書,頭上就多了個代莊主的位置。

這也就算了。

年後水母陰姬往明心山莊走了一趟,與司徒靜談了很久,宮南燕大概能猜出會讓這對母女聊這麼久的話題是什麼,隻是有些奇怪為何會突然改變瞞著司徒靜的想法,將她的身世和盤托出。

宮南燕沒聽到這兩人具體說了些什麼,水母陰姬也顯然不會讓她聽到這些,她知道的隻是——

司徒靜似乎是哭過一場,將原本手頭上的工作移交給了彆人,自己收拾了行裝準備出門。

宮南燕問及她出門的目的,司徒靜隻是含糊地表示她要去走訪一些地方替人贖罪。

在水母陰姬將她父親的真麵目儘數告知後,司徒靜自覺自己若還覺得那人配得上一個父親的名字,甚至懷有子女對父母的期待,那她便實在枉作一個人。

好在水母陰姬,不,應該說是母親又提到,雄娘子當年在她的一念之差下並未授首殞命,現在卻的確是已經死了,也正是死在明心山莊的附近,不必讓她麵對到底是弑父還是堅持正義的選擇。

彆人或許不知道和黃魯直一並出現,死後麵目全非之人是什麼身份,水母陰姬曾經見過兩人一道闖入神水宮,更是以摯友身份相稱,又如何會猜不出來。

人到底是為了奪取無爭山莊中所藏名劍的薛笑人所殺,還是戚尋為了實現她當年那個犯我神水宮者當殺的誓言而殺的,在如今已經看開的水母陰姬這裡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不過在將雄娘子之死告訴司徒靜的時候,她還是隱藏去了其中戚尋可能做了些事情的猜測。

所以司徒靜現在選擇離開明心山莊,便隻是想去看看當年受到雄娘子禍害之人,她有沒有可能在暗中做出一些補償。

這件事是她與水母陰姬一道去做的。

宮南燕不知道她們的行程,隻知道自己又少了個幫手,在給戚尋發出的回信中,對她們這種集體甩鍋把她當苦力冤大頭的行為進行了控訴。

戚尋的回信是:宮師姐在外還是有好處的,活潑多了。

宮南燕氣結。

得虧戚尋讓柳無眉尋找的江湖上為惡之人已經秘密送達了明心山莊,戚尋也隨即來到了此地,給一度為原隨雲所禍害瞎了雙眼的姑娘們換上了眼睛。

對這些原本便同織娘一般身世,本覺得失明後無所依靠的姑娘來說,讓她們重見光明的戚尋無疑對她們有再造之恩,而明心山莊也的確是個好去處。

宮南燕倒也不難看出,等這些姑娘與先前那一批一道培訓出來,足以成為她的幫手。

如今暫時選擇以明心山莊作為曆練之地的高亞男,和在抓人工作結束後得到了實踐機會的柳無眉,也都不失為分攤工作的對象,當然前者不能跟神水宮的牽扯太深就是了。

加上戚尋此前在關中結交下的人脈,在淩飛閣和朱藻等人自鬆江府回歸北方後,宮南燕與諸方勢力的溝通也實在算得上容易,她這種抱怨頂多也就是師姐師妹之間的俏皮話而已。

說新月這姑娘自從加入神水宮後屬實對自己要求嚴格,尤其是在戚尋的指導下開始修煉天水神功後,稱得上是步上了戚某人的後塵,也多少是一句玩笑話。

宮南燕現在已經想得很開了。

連有人在她麵前問及你們神水宮的人是不是拜師的頭一條要求就是水性出眾,或者雖然不一定能跟戚宮主一樣直接覆滅史天王勢力,你們在海上的戰鬥力是不是遠比陸地上出眾這種問題,她都已經接受得很良好了。

看戚尋對這個徒弟帶動的又一輪卷王風潮,很有一種不關我事的態度,宮南燕又忍不住調侃道:“你這個表麵看起來很有欺騙性的樣子,看起來是要傳承到你徒弟的身上了。”

“瞎說,”戚尋理直氣壯地回道,“我明明還是很表裡如一的,我的弟子也學得很真性情嘛。”

在一旁待著的柳伴風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戚尋給舉到了宮南燕的麵前。

大概就是獅子王裡狒狒把辛巴舉起來的那種舉。

宮南燕:“……?”

柳伴風:“……?”

這一大一小對視了一眼,確認自家師妹/師父好像在用一種雞同鴨講的方式岔開話題。

柳伴風翻過了年也不過就是六歲,先前在家裡被祖父和父母寵著,在拜師到戚尋的門下後也算得上是個對小孩子來說很健康的成長環境,甚至在她此前提到陰山幽靈群鬼的時候,還得到了自家師父支持的等她學成後親自參與剿滅的承諾,這能不養出個真性情的表現才怪。

“誰跟你說這個了……”宮南燕無語。“我說的是你那個弟子看起來是個柔弱的樣子,實際上性格挺適合在江湖上走動的,就跟你一樣。”

宮南燕可不會忘記,去年戚尋剛要離開神水宮的時候,她在鏡湖邊上見到對方時候的樣子。

若真按照外表的樣子看,戚尋的相貌是很有那麼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的,但真將她放出神水宮去,卻掀起的是何止波及到江湖一隅的狂瀾。

以至於宮南燕總有種感覺,作為戚尋二弟子的新月,或許遲早也會在她的師父之後,成為江湖上的風雲人物。

“那不是好事嗎?”戚尋將柳伴風放了下來,露出幾分打趣的神情,“不管是沙漠水龍卷還是海上潮生,遲早都會被新的江湖傳聞所替代,就算我今日說什麼以神水之名,行舟水上的敗類必被懲戒,這也頂了天去就是三五十年的警告而已,而我或許在此間至多不過留十多年的時間,也沒這個機會做出什麼更轟動的事情。新月若能繼承我的本事和位置,又有執掌神水宮的魄力和手腕,其實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柳伴風敏銳地留意到了戚尋話中的說辭,搶在宮南燕之前問道:“師父要上哪裡去?”

戚尋摸了摸她的腦袋,把近來生出了點愛漂亮的心思,把頭發打理得格外細致的小姑娘嚇得趕緊捂住了自己的發型,“當然是去看更加廣闊的世界去。武道境界是很奇妙的東西,你若是想看到傳說之中的麒麟,捉到跟師父現在的那隻白老虎坐騎差不多的大家夥,見到此間不同的風土人情,就先把武功練好了。”

柳伴風小聲嘀咕:“師父放的誘餌越來越過分了。”

之前還隻是平定陰山群鬼之亂,證明自己比祖父要厲害,現在連其他大白老虎和麒麟都加上了。

戚尋一點沒覺得跟小孩子提這種話題有什麼問題,柳伴風自己也沒有因為這些話生出什麼好高騖遠的想法,頂多就是真給自己又加了一層目標而已。

戚尋又補充了一句:“何況你是大師姐,這些話跟你說了也沒事對不對?”

宮南燕又有點想吐槽了,“不是我說,你真的不覺得十六七歲的新月管六歲的伴風叫師姐這個畫麵很奇怪嗎?”

果然當師父的畫風奇奇怪怪,門下的弟子團隊看起來也怪怪的。

戚尋小聲回道:“你要非這麼說的話,新月其實還不該叫二弟子,應該是三弟子或者四弟子,怎麼也跳不到伴風的前麵去。”

戚尋是按照表露出收徒意願的時間來算的,柳伴風自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個,而後便是她在絕代雙驕世界收下的史蜀雲。

新月到底應該排在三還是四,取決於那個南北朝的小姑娘未來那個和戚尋有師徒緣分的女兒,到底應不應該被列入其中。

但宮南燕並沒見過史蜀雲,也沒見過戚尋那個甚至在此時還沒出生的弟子,顯然沒法理解她這話中的意思。

不過讓她忙得焦頭爛額的事情多得很,這話頂多就是在閒談的時候稍有提及罷了,也沒非要尋根究底的意思。

在明心山莊中需要戚尋這個領頭人過問的事情,都在這趟下午茶的時間裡得到了解答後,宮南燕便暫時放過了她這個秘密實在很多的師妹。

戚尋又過問了一番柳伴風的武功進度後,找上了曲無容。

曲無容依然有種沉默卻讓人覺得異常可靠的氣場,若非如此,戚尋也不會放心將護送這些彼時瞎了眼的姑娘的責任交托給她。

但在戚尋找上她的時候,這大約並不是戚尋的錯覺,她的神情中有幾分難以掩飾的負罪感。

“我想我應該沒有可怕到讓人覺得不能有話直說?”戚尋偏過頭來朝著曲無容看了一眼。

因為石觀音造成的毀容狀態,曲無容依然以白紗覆麵,甚至連眼睛也包裹在其中,隻能從隱約窺見的眸光猜測出她此時的心情。

她遲疑著尚未開口,戚尋已經搶先一步開了口,“你想退出神水宮是不是?”

“不,”曲無容回答得很果斷,“若非宮主我無法得知石觀音雖養育我長大,卻也其實是害死我父母的元凶,更若非宮主,石觀音隻怕還在沙漠之中逞凶,無人能讓她得到應有的報應,我欠宮主的命和人情,必然以餘生相報。”

“那麼一點紅呢?”戚尋笑了笑,以閒談一般的口吻問道。

先前中原一點紅因為誤會曲無容將人送回明心山莊之事,是什麼人口拐帶的惡事,便出手試圖救人,在跟曲無容的交手中得知了原委,協助她一並將人送來此地。

薛笑人死在無爭山莊,又被戚尋找上了薛家莊問責,那個殺手組織自然也就從此不複存在。

中原一點紅在從明心山莊往薛家莊去了一趟拜祭,算是全了這一段師徒緣分後,並沒有繼續做他的殺手買賣,反而重新返回了明心山莊。

宮南燕在寫給戚尋的信中便提及過,她但凡還長了一雙眼睛就不會看不出來中原一點紅到底是為誰而來的。

算起來這也不失為一種緣分。

中原一點紅這個人並不是那種會在意表麵皮相的人,他將自己的喜惡也表現得尤其鮮明。

曲無容不是個木頭,在察覺到中原一點紅的好感後她便解下了自己的麵紗,試圖以那張魔鬼一樣的麵容將人給嚇走,結果隻是得到了這位殺手先生用格外平靜而讓人覺得有信服力的口吻說的一句“你很美”。

在這種直白而坦率的感情麵前,一度在石觀音門下隻學會了隱藏自己情緒的曲無容實在很難不被對方所打動。

但若她此時仍舊在石林洞府,在石觀音的手底下,是選擇中原一點紅還是那位師父,並不是一個很難決斷的事情。

難就難在,曲無容很清楚戚尋並不隻是將她當做一個被掠來又勸降的手下,還將她當做一個真正的人。

那同樣是一種讓她漸漸打開心扉的情感糾葛。

“我會讓他儘快離開的。”曲無容咬緊了牙關,做出了回答。

“何必做這種選擇。神水宮上下都是女子不錯,但我何時說過要讓她們都做沒有尋常人情感的聖女?”

曲無容錯愕地看過來,便對上了戚尋含著笑意的目光。

“你從未聽過神水宮中有女弟子成親的消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此前神水宮在江湖上的傳聞本就不多,加上我師父創建神水宮,收容這些姑娘其實也不過是二十餘年的時間。但若在我手裡,神水宮是個滅絕人性的地方,那這到底是對這些走投無路之人的救贖,還是一種錯誤的保護呢?”

“神水宮門下若是當真有了真心相待之人,卻要遏製住自己的情感,不得不與對方分彆,那神水宮與那些先前迫害她們不得自由之人又有什麼區彆?”

曲無容張了張口似乎有話想說,但看戚尋還未說完,便將話又吞了回去,聽到她繼續說道:“不過有些事還是需要限製的,比如說若是讓神水宮上下可以隨意將心上人帶進來的話,便難免容易造成混亂,甚至讓人覺得,神水宮往後在江湖上的位置是靠著門下弟子的聯姻得來的。”

戚尋是很認真地考慮過這種問題的。

借著此番海上剿匪的事情,神水宮成功在江湖上徹底打響了招牌,也姑且可以說是達成了擴招的目的。

但隨後呢?

神水宮不是移花宮,以戚尋的性格也絕做不出讓門下隻能不能隨便發笑,表露自己的情感這樣的限製。

若要讓神水宮的傳承起碼在三四代宮主的更迭中不至斷絕,她就得規範出一個良好的秩序來。

若是門下之人本就有婚約的如何辦?若是有人是因為受了情傷才加入的神水宮,並不想看到宮中姐妹帶著戀人前來如何辦?若是有人是刻意接近神水宮門下,圖謀天一神水以及天水神功又如何辦?

問題還是不少的。

事實上神水宮本身的神秘光環其實也是對這些托庇門下的姑娘們的保護,所以這個度到底在哪裡,是一個戚尋如今身為神水宮掌舵之人必須解決的問題。

也正好遇上了曲無容和一點紅的情況,正好用來劃出個規章製度來。

“我想再分出一個特殊的部門。”戚尋勾了勾手,示意曲無容與她繼續邊走邊說。

每次走在明心山莊內的時候,戚尋便不自覺有種好心情。

大概是一想到這地方等同於白給,讓她直接躋身為有房一族,戚尋便覺得很是滿足。

而原家這三百年間在此地的經營,為了讓此地形成一種外人看來也頗為與世無爭的氣度,在山石林木的布局中自有一派隱奢風味,怎麼看都讓人在置身其中的時候,不難有一份自在舒暢的情緒。

曲無容更是個很好的聽眾。

她跟在戚尋身邊走過山中的林蔭道,腳下的節奏穩健而沉靜,像是先前因為提到中原一點紅而稍有失態的人並不是她。

“衡陽的神水宮我是絕不允許有男子踏足的,此地等同於是神水宮的核心部門,貯藏在神水宮中的天一神水在此地,神水宮宮主的閉關之地也在這裡,此地必須保持絕對的清淨。”

“明心山莊作為神水宮輸送弟子的過渡場所,實際上也不適合過分對外開放,否則難免讓風氣的肅清變得不那麼容易,這裡原本是無爭山莊的地盤,倒是很適合我達成這個目的的,此地不容踏足冒犯的規則在無爭山莊轉為明心山莊後,也理所當然可以保留下來。”

“但是神水宮不是聖女宮,這一點上我的想法沒有改變過。所以我想再成立一支特殊的隊伍,這支隊伍中包括出來曆練的神水宮弟子,有成親意願的弟子,有娶了神水宮門人後自願加入神水宮麾下的男子。”

“這支隊伍可以擔負起神水宮產業的經營,安保,與龜茲之間的商路看護之類的責任。”

戚尋說到這裡頓住了腳步,曲無容在她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的時候,無端生出了幾分緊張的情緒。

她一直是個很聰明的姑娘,也絕不會聽不出戚尋這話中的意思分明就是有讓她擔負這一重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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