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公子 五(1 / 2)

他沒有回身,卻將手輕輕覆在她的手上:“六娘……”

孟雲開心中冷笑一聲,明明對自己隻有三分的好感,卻作出了七分。

王放之的溫柔來得情深意重,卻也會去得猝不及防。

她沒有說話,卻將身子貼得更緊了一些。

他壓低了聲音,在黑夜中幾乎低沉得聽不清楚:“可是想要我留下?”

孟雲開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在她眼底下打下了一層扇形的陰影,沉默而安靜。

王放之不知道什麼時候轉過了身,他捧著她的臉,問到:“六娘,可是想要我留下。”

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卻又被逼問得不知所措,最後隻能溫馴地點了點頭,低低答應了一聲。

王放之將她緩慢地攏入胸膛,讓她的腦袋依偎在自己的肩上。她聽著他胸口傳來的心跳,一聲又一聲,聞著他身上若隱若現的墨香,隻覺得歲月靜好,所有愛的、痛的、為他心傷的都不複存在,天地之間隻有他們兩個人,再無分離。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王放之抱上了床,等她回神過來後,他已經伏在了她的身上,一雙茶色的眼睛低垂著,遮住了裡麵的神色,看著平寧恬靜,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當他還是一個青年時的樣子。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拂過他的雙眼,卻被他握住了手,送到唇邊,輕輕落下一個吻。

他的嘴唇單薄而冰冷,唇角鋒利,卻又在她的頸肩、鎖骨處細密親吻著,極儘柔和。

梳妝台上的油燈將整個內室照得半明半暗,偶爾傳來一聲輕微的“劈啪”聲,隻看見兩個人的影子被投射在了牆上,糾纏不清。

孟雲開看著王放之依舊克製的臉龐,頓了頓,最後吻上了他的喉結。

她想,為了這一晌貪歡,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毫無怨言。

孟雲開愛王放之,愛之入骨。

第二天的清晨,孟雲開始獨自一人在床上醒了過來,渾身酸痛,旁邊的被褥摸上去一片冰涼。

她彎了彎唇角,看著外麵清透的日光,仿佛是要扯起一個微笑,卻最後沒有忍住,一顆淚珠滑了下來。

孟雲開留不住王放之。

因為她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木蓮的身影出現在門後,看見她朝自己看了過來,躬了躬身子:“夫人,是時候請安了。”

孟雲開點了點頭,梳洗之後,看著木蓮在鏡子後麵挽起自己的長發。她想起了自己和王放之從來沒有結過發,新婚那一晚她不知道,後來懂得了有這個習俗,她卻不敢向他提起。

她走出了房門,背影清瘦,裙不沾地,露出一點青色的鞋尖。

琉璃燈左右打量了她一圈:“怎麼樣?”

孟雲開捋了捋自己的衣領:“體力不錯,上佳。”

琉璃燈氣急敗壞:“我是問你任務進行的怎麼樣了!”

她擺了擺手:“你說王放之像不像一個嫖客,而我就是那被騙身又騙心的癡情女子?”

孟雲開想了想,從旁邊的枝椏上取了一滴晨露,在臉上抹下兩行淚痕,心中唱到:“我本一良人,淪落風塵為郎君,誰知一晌貪歡後,他卻提褲不留情。”

琉璃燈抖了抖身子,毫不留情:“到底誰最提褲不留情?”

孟雲開故作沉吟半刻,最後點了點頭:“好吧,是我。”

琉璃燈“哼”了一聲:“你還算有一點自知之明。”

孟雲開忽然笑開了:“那當然,我可是三國第一美人。”

琉璃燈忍不住笑了出聲。三國第一美人它不知道,它隻知道當它第一眼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她披頭散發,滿身血汙,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血肉模糊,看上去簡直不忍直視,辣眼睛極了,如果不是被迫與她綁定了,它肯定看不上這種女人。

它想要的宿主是美人,不是醜八怪。

如今她的樣子也沒有好到哪去,支離破碎,肉身全是一塊又一塊的碎肉,拚起來一個殘缺不全的身子,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它壓根不敢多看。

琉璃燈想,世界上沒有比她更醜的人了。

王放之無父無母,隻有一個祖母。

太夫人姓鄭,深居簡出,一年也難得幾回出她的平心堂,吃齋拜佛。

她慈眉善目,不用開口便嘴邊掛了一絲微笑,可曾經的孟雲開最怕的人就是她。她養尊處優了一輩子,誰知道中年喪夫,晚年喪子,隻能一個人撫養長孫成人。她一生的苦難藏在了微笑後麵,卻毫不留情地將所有的刻薄釋放在了孟雲開身上。

她瞧不上她,一個官妓出身的女人,母親又是如此卑微的身世,就算父族再怎麼顯赫,那也是骨子裡麵帶上了低賤,天生低人一等。

等到孟雲開到達平心堂的時候,裡麵已經有人了。

平心堂終年散著檀木香,裡麵日光不怎麼明亮,卻清幽安靜。守門的侍女朝裡屋通報了一聲,隻聽得裡麵的聲音微微一頓,然後似乎又毫無停歇地升了起來。

她垂首走了進去,行了禮,太夫人也沒在這件事上為難她,讓她起了身子。

孟雲開抬頭,看了一眼周邊的女眷,哪一個不是麵含譏諷地看著她。

以色事人,豈能長久?

她知道她們的鄙夷,隻不過原來的孟雲開不敢反抗,現在的這個也不放在心上。一報還一報,現在的孟雲開有多委屈,以後的王放之就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