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 六(1 / 2)

從那天起,蘭成蹊教她文,授她武,傳她帝王心術。

平衡是李稚蟬學到的第一課。

作為一個合格的皇帝,你不可以有真正的偏向,就連後宮秘事,也都是要雨露均沾。

談到後宮的時候,蘭成蹊曖昧地衝她眨了眨眼睛,低笑著開了口:“殿下以後想要有幾個男寵?”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與韓問一樣開始叫她“殿下”。

隻不過是真心還是假意,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了。

李稚蟬沒有說話,垂下眼眸,臉頰卻微微紅了起來,看上去像是抹了胭脂。

蘭成蹊彎下了腰,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帶著蘭花的清香,清清淺淺地蕩在她的耳旁:“若是將來能成大事,殿下可會為我留一席位?”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發現上麵全都是冷汗:“若我將來得成大事,那麼滿朝席位任由先生挑選,絕無反悔。”

他又湊近了一些,冰涼的唇瓣幾乎輕輕碰到了她的耳垂:“若是殿下想要報答我,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就報恩好了。“

李稚蟬看了他一眼:“先生想要什麼?”

蘭成蹊笑了笑:“那就看你有什麼了。”

“任何東西我都能給先生,”她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到,“隻要我有。”

蘭成蹊用手指挑起她的一縷發絲,在上麵繞了繞,壓低了聲音:“殿下可願意今晚來我房中找我?”

他彎了彎狹長的眼睛,輕輕瞥過的眼神仿佛可以勾魂奪魄:“微臣有要事相商。”

這一句話被他說得低沉曖昧,仿佛情人之間的溫聲細語。

李稚蟬知道他想要什麼,卻並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自己感興趣。

她點了點頭,同意了。

若想要得到最後無上的榮光,她隻有現在付出所欲。

那天晚上韓問已經熟睡了。她是睡在內側的,翻過了他的身子,披上了一件外袍,悄悄走了出去。有一刻她以為自己碰到了韓問,隻不過回頭一看,卻發現他依然沉睡。

李稚蟬放下了心,帶著燈籠出了門。

她不知道的事,等她離開後,韓問抱著被子,哭得滿臉是淚,渾身顫抖,卻不敢發聲。

不過李稚蟬是不知道身後的事情。她來到了蘭成蹊的庭院,看到裡麵亮著一盞燈火,於是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沒有人理會她。

這時,她隱隱約約聽見裡麵有什麼東西被砸碎的聲音。李稚蟬一驚,卻不敢退後。蘭成蹊既然叫她在這裡見他,那她便不能走。

她沉默了片刻,推開門,走了進去。

地毯上麵全是一片狼藉,躺著被摔碎的瓷器玉瓶,牆上也留著被刮破的痕跡。裡麵的光線昏黑,李稚蟬隻看見有一個人影躺著,抱著腦袋,正在不停顫抖。

她走向前一看,發現是蘭成蹊。

他此時外袍脫了,隻剩下一件裡衣,不過全都被冷汗打濕,貼在背上,突顯出形狀優美的蝴蝶骨。也許是聽到有人來了,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滾!”

李稚蟬試探著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後背,卻看見他猛地一下坐了起來,眼睛血紅地看著她。她輕輕叫了一聲:“先生?”

蘭成蹊好像是認出了她,眼底裡的狂躁漸漸退去一些,疼痛卻沒有絲毫減少。他捂著腦袋,忽然又一下癱倒在地,哀嚎不已。

她見他已經意識模糊不清,咬著自己的舌尖都流出血了,隻能幾步上前,抱住他,將自己的手臂伸進他的嘴裡讓他咬。

蘭成蹊的牙齒十分鋒利,一下便陷進了肉中,帶出了血。

李稚蟬痛得渾身一顫,卻不敢叫出聲,怕刺激著他。她吃力地摟著他的上半身,覺得有些沉重,卻沒有放手,一下又一下地摸著他的後背,就像韓問對她的那樣:“沒事,沒事了,我在這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他漸漸鬆了嘴上的力道,李稚蟬抽出鮮血淋漓的前臂,繼續抱著他,當他是一個孩子一樣哄著,語氣溫柔輕緩。

她告訴他不要害怕,說沒事了。

少女抱著高大的男人,溫柔地安慰著。

她印象中的蘭成蹊無所不能,她從來都沒有看見他如此軟弱的一麵。

李稚蟬不禁想,她平時認識的那個人真的是蘭成蹊嗎,還是這個才是真正的他?

蘭成蹊慢慢平靜了下來,卻將頭埋進她的懷裡,忽然淚流滿麵。

他睜開含淚的眼睛,看著她的麵容,嗚咽了一聲。

李稚蟬低下頭,吻了吻他的眉心:“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好像是聽見了,近乎乖巧地點了點頭,將頭枕在她的身上,一動不動。

她就這麼陪著他坐了接近一個時辰,直到蘭成蹊徹底熟睡之後,這才起了身。她找到了一床被褥,為他披了上去,擦了擦他眼角還沒有乾的淚痕,然後便出了門。

李稚蟬出門後看見的就是韓問。

那個少年沉靜地站在深夜的積雪中,肩膀上都落滿了剛剛飄下來的雪花。他看見她出來了,微微一笑,走了過去。他看見她手臂上的傷痕,一如既往地什麼都沒有問,隻是掏出一方手帕,為她擦拭著留下來的鮮血,包紮傷口。

少女的血滴在了潔白的積雪上,美得令人心驚。

他蹲了下來,而李稚蟬爬上了他的背。

在冬天的深宵中,一個少年背著他身上柔弱的少女,兩個人身上都還帶著沒有好全的傷,一步一腳地在大雪中走出了一條平穩的路。

少女將頭輕輕依靠在少年的肩上,雙手輕輕環繞著他的胸膛,感受著下麵一顆有力的心的跳動。

她第一次意識到韓問的肩膀已經那麼寬了。

雪花靜靜地在他們身邊飄揚,哪怕寒風肆虐、身上的傷口再疼,韓問都一直沉默而堅定地背著身上的少女,仿佛就要背到時間儘頭,直到天荒地老。

他們身後是一株血紅的梅花,前麵是看不清路的黑暗。

回去後,韓問輕輕把她放在床上,為她蓋上了被子。李稚蟬看著他的背影,感覺讓人心安。

李稚蟬第二天沒有看見蘭成蹊,第三第四天也同樣如此,直到第五天晚上他才從庭院中走了出來,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