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指萬丈天(1 / 2)

李雁行及笄的那一年,李恭之為她請封武平將軍。

徽宗允了, 然後又特封她為武平郡主。

大唐曾經也出過女天子, 然而女將軍, 她是第一個。

那一年, 她獨自一人帶著三千士兵打退了突厥的五千騎兵,從此威名遠揚,唐朝上下都知道秦王李恭之有一個女兒,天生便是當將軍的人。

徽宗大喜, 傳李雁行麵聖。十五歲的李雁行沒有大包小包,隻是卷了一個布囊,騎著馬來到了長安。

西北的人還記得, 離開的那日, 少女身著男裝,頭發披散, 被大風吹得揚起,眼尾隨便一掃, 便是不經意間的風流。

也就是在那一年, 她碰到了這一生的克星。

李晏然。

那時候的李晏然十七歲, 比她大了兩歲, 卻是她的小叔叔。

他是天子的老來子,出身卻不怎麼光明正大,是太後身邊的宮女引誘徽宗所生,剛剛誕生便被厭棄。

隻不過在他五歲的那一年,太子墜馬身亡, 徽宗憐惜皇後孤苦無依,便同意她將李晏然過繼在膝下。

他就這樣,從宮裡任何人都可以欺負的角色,搖身一變,變成了中宮的養子。

原本的李晏然連一個名字都沒有,還是皇後從“四海晏然”中摘了兩個字,全了字輩,他才得了一個稱號。

雖然都是少年人,隻不過十七歲的李晏然和十五歲的李雁行截然不同。

李雁行長在邊關,染上了一身兵痞的吊兒郎當,隻不過奈何皮相好看,勉強還是顯露了幾分知書達理的姿態。

她喜歡看長得俊秀的少年,而西北的男人大多五大三粗,故而美少年格外稀奇。

李雁行的這點癖好西北人人皆知,大多都是一笑了之,可是如今她在京城,便也要收斂幾分脾氣。

可是當她看見李晏然的時候,那一個漫不經心的回頭便成為了永恒。

那是在她的接風宴上,徽宗心喜,命人在禦花園設宴,而李雁行坐在皇帝的右手旁,麵上笑意盈盈,心中卻覺得頗為無趣。

她不愛歌姬舞女,也不喜輕歌曼舞,更不喝帶著甜味兒的果酒。

長安的歌舞,她總覺得綿綿無力,看著乏味。

她是西北的人,天生便喝烈酒,縱橫大漠,與那裡的兒郎一起持刀抵禦外敵。

李雁行不明白,他們拚死守護的長安,怎麼就隻剩下了靡靡之音呢?

她不懂。

就在她強迫自己聚精會神的時候,李晏然出現了。

那個少年站在不遠處的樹下,頭上是含苞欲放的海棠花,一陣微風徐徐吹過,一朵花苞便飄了下來,落在他的肩頭上。

他撚起了那一朵花苞,玉白的手指修長,襯著那泛著粉紅的海棠花,格外好看。

少年穿著藍衣,烏發垂下,沉穩而安靜,身量有著青澀的挺拔。

李雁行看呆了。

此時所有的濮上之音,所有的春風十裡,仿佛都凝聚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上,她看見了大唐搖搖欲墜的盛世。

所謂的鐘靈毓秀,說的恐怕就是這個少年了。

許是聽見了宴席中傳來的笑聲,那個少年轉過了身,然後他們的目光就碰到了一起。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李晏然的臉。

長眉入鬢,眼含春寒料峭的冰意,雙唇微抿,麵容俊秀,就如同天邊的一輪明月,帶著凡人無法觸及到的清冷。

也是李雁行這一輩子都無法攬入懷中的遺憾。

他不急不慢地走了上前,向徽宗與皇後行了禮,聲音如同泉水潺潺,平緩低沉。

她笑眯眯地看著他,最後不急不慢地叫了一聲“小叔叔”。

李晏然點了點頭,嘴角含著一抹並不明顯的微笑:“雁行。”

李雁行沒有舍得眨眼睛。

可是後來回想起來,那便是一段孽緣的開始。

李雁行到了長安之後,便再也沒能回到西北。徽宗開始忌諱李恭之這個年富力強的養子,扣下了她當人質。

這一扣便是三年。

這三年中,徽宗歸天,李晏然由世族扶持,坐上了皇位。

沒人知道,他們兩個在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海棠樹下許了終生。

說不清是誰主動,就好像是心中的那一點悸動沒有關好,稀裡糊塗地跑了出來,於是撞在了一起。

互相告白的那一天,風很溫柔。

李雁行是真的喜歡李晏然。

喜歡到什麼程度呢,恐怕就是就算他違背諾言,將她依舊扣在長安,她也沒有絲毫怨言。

她叫他“小叔叔”,一聲聲,滿是歡喜。

李雁行對李晏然的喜歡始於皮相,可是卻最終淪陷於他的溫柔之中。她懂他的抱負,懂他的雄心壯誌,知道那一副俊秀的麵孔下麵,是一顆存了大誌的心。

李晏然登上皇位,李雁行付出了她的名聲。

為了替他打探消息,她便偽裝成了一副風流妄為的模樣,來者不拒,後院男寵無數。她隨意出入青樓楚館,夜夜笙歌,於是世人便知,秦王李恭之的女兒李雁行荒誕不經,毫無禮數。

可是她不介意。

李晏然想要的一切,她都會為他拿到。

他想要收複突厥占據的三州,那麼她就做他的刀尖,任他指往何處,都為他所向披靡。

他想要四海升平,她便當他的盾牌,為他守護這一世的安穩。

下一世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所以她隻求這一世。

可是李雁行沒有想到的是,李晏然其實不要她的參與。

他們當年說好了隻有對方,可是李雁行十六歲那一年,李晏然娶了貴妃。她十七歲那一年,他有了九嬪。

而今年,她十八歲,他要立皇後了。

將要被立為皇後的那位姑娘來自世族鄭家,明眸皓齒,笑起來是一副委婉羞澀的模樣。

也是李雁行永遠都不是的樣子。

如今的李雁行有著盛譽長安的美貌,卻聲名狼藉。

也許是裝風流久了,她也越來越適應現在的角色,左擁右抱。有的時候她看著跪坐在她身旁的那些少年,總覺得自己虧了,看了那麼多年,卻一個都沒有碰過。可是當她覺得自己能忘記他的時候,隻要看見他,聽他低低喚一聲“雁行”,她立馬就能放下所有武裝,歡天喜地地撲進他的懷裡。

可是他就要成親了。

之前的那些她可以既往不咎,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他要娶的是皇後,他這一輩子的妻子。

李雁行再怎麼放浪形骸,也不願意插在他們兩個之間。

什麼是妻子。

那個可以和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離不棄的那個人。

那是李雁行第一次意識到,他是她的小叔叔,也就代表他們之間有著無法跨越的溝渠。

就算他們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那也不可以。

她想著是時候與李晏然告彆了。

可是那實在是太痛了。

她從十五歲開始愛他,怎麼就能在十八歲那一年開始不愛他。

心悅他已經成為了習慣,如今要剔除,便如同心口剜肉一般難受。

從此他不是她的小叔叔,卻也隻是她的小叔叔了。

李雁行愛得太慘了,於是要離開的時候就越痛。

她為他失去了很多東西。

可是最後的體麵,她還是想要留著。

她是徽宗之孫,秦王之女,戰功赫赫的武平將軍。

李雁行不會哭哭啼啼,也不懂灑淚難彆,她隻知道當斷即斷。

隻可惜她在道彆的時候最後抱了一次李晏然,卻被鄭家的姑娘看見了。

然後接下來,便是她與當今天子的豔事傳遍了大街小巷。

世族權大,絲毫不忌憚李晏然。

為了保全李晏然,她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辱罵,隻說是她自己沒皮沒臉,不顧臉麵,癡纏著天子不放。

也就是這樣,她成了眾人皆知的淫/娃/蕩/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