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車廂裡,兩個姑娘抱在一起,彼此成為了對方最後的依靠。
在顫抖和哭泣中,李雁行握著翠翠的手,幾乎咬牙切齒地想,我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報殺父之仇,一定要守好了西北,不然我就是萬年王八。
突厥那群狗/娘養的從哪裡來就滾回哪裡去。
西北,她得給翠翠,給李恭之,給那裡的將士守住了。
……
李恭之的靈柩停放在軍/營,並不在□□。
從有記憶開始,李雁行就長在軍/營,也出生在那裡,□□更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馬車在那裡停了下來。
翠翠打開了車門,讓她走下了馬車。
其實她的病還沒有好全,自己走一步就得喘三口氣,腿軟得不像話。
可是沒有辦法。
馬車外麵站著的軍士不需要一個病病歪歪的武平郡主。
他們要的是那個三年前可以馬上定乾坤的武平將軍。
她不能示弱。
這是她李雁行的地盤。
她必須要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麵。
翠翠走在她的身後,低眉順眼,其實心中歎了一口氣,準備如果她不小心摔倒就扶住她。
可是她眼前的那個姑娘,雖然麵色略微蒼白,可是眼睛裡的光芒怎麼遮都遮不住,走得平平穩穩,看不出下馬車之前她還燒得一塌糊塗。
翠翠看著看著,眼睛就潮了起來。
這就是她的小將軍。
那個披荊斬棘,終於回到西北的小將軍。
李雁行看著那一張張熟悉或者陌生的麵孔,手指微微有些發抖。
三年了。
她闊彆故鄉三年了。
可是如今她又回來了。
從此之後,她再也不會離開。
就算戰死,她也要捍衛西北。
這是秦王一支李家人的天職。
士兵列成兩排分開站好,中間留出一條道,儘頭是李雁行熟悉的一個人。
平西將軍林承遠。
看著她長大的父輩。
是他給了她自己的第一匹馬。
也是他教自己拉開了第一張弓。
他幾步上前,幾乎是小跑著來到她的麵前,像是想要握住她的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她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個笑得一臉得意的小姑娘。最後他隻能將手放在她的肩頭上,眼眶微紅:“小將軍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林叔……”她抬頭看著他,眼眶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紅了起來,“我回家了。”
林承遠一時間又想哭又想笑:“王爺這些年就念著您,想見您一麵,您終於回來了……”
提到李恭之,李雁行閉了閉眼睛,最後猛地擦了擦臉頰:“我爹……”
林承遠苦笑了一下:“王爺在大營裡躺著呢,我帶小將軍去看他。”
李雁行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到了父親的遺體。
他被放置於冰棺之中,麵色安詳,身體被衣物遮了起來,看不出那裡曾被箭頭射穿。
她幾乎是顫著雙腿走了過去的。
李恭之和李雁行長得很像。
她還記得,曾經有一次李恭之喝醉了,坐在篝火旁邊,一把摟過她的脖子,捏著她的臉,給所有的將士得意洋洋地展示:“看,這就是老子的女兒,像不像?”
李雁行閉上眼睛,就仿佛他的聲音還回蕩在腦海裡。
“告訴你們,她出生的時候小得跟隻老鼠一樣,醜得不得了,不過長大後竟然還變得漂亮了,還不是因為我的功勞。”
“來,雁行,笑一個,告訴他們你是誰的種!”
那時候她張牙舞爪,卻沒能反抗成功,被徹底鎮壓,於是不得不齜牙咧嘴地露出一個笑容,還被灌下了一口烈酒,嗆得咳了起來,惹得周圍的將士都笑了。
李雁行永遠記得那一晚篝火旁的溫暖和橙色的火光。
“爹……”她緩緩地跪了下來,一隻手握住了李恭之毫無溫度的手指,感受著他手掌上的疤痕,“不孝兒李雁行回來見您了。”
而她的父親再也不會回應她,隻能躺在冰冷的棺材中,一動不動。
誰會知道,這三年的錯過便是永彆。
林承遠的聲音在後麵響起:“王爺那時候隻剩了一口氣,卻不讓我們將他下葬,說是要讓您見到他的最後一麵。”
“他說,‘我的給那個壞丫頭再看一眼,不然這輩子她永遠都於心不安。如果她能回來的話,告訴她,我從來沒怪過她。’”
林承遠的聲音微微哽咽起來:“王爺的遺言是給您留的,說如果您回來的話,這西北就交給您了,如果守護不了,還不如早點去見他。”
“還有,王爺說,如果您沒有事的話,那就多去看看他,他會想您的。”
李雁行低下了頭。
任誰看到她的背影,都會認為她是在哭。
靈堂空曠,隻有三個人跪在冰棺前麵,沉默無聲。
跪了很久之後,她抖著手,給李恭之磕了一個頭:“爹,您去吧,一切還都有我呢。”
李雁行重新抬起頭的時候,臉上沒有一滴眼淚。
她不該再哭了。
尤其是不該在李恭之的麵前。
他會心疼的。
她要讓他走得放放心心,讓他知道就算自己沒有他,她也一定能扛起西北的重負。
所以,爹,您安心走吧。
一切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