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走荊棘中(1 / 2)

淮城的冬天很冷。

冷起來是那種可以凍掉一層皮的陰寒。

昨天夜裡下了一場雪,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滿城素白。

隻不過有些地方注定欣賞不了這樣的景色。

淮城的城南長了一街爛尾樓, 破破爛爛, 看上去有一種搖搖欲墜的刺激感, 在這個不算怎麼富庶的城市裡依舊比較獨樹一幟, 也算是當地特色了。

擠在兩排小樓之間的路上滿是雪水與泥濘的混合物,坑坑窪窪,頭上頂滿了竹竿以及上麵鋪天蓋地的衣服長褲和襪子。如果幸運的話,你還可以體驗一次內褲從天而降的體驗。

此時沒有到早上六點鐘, 可是這裡的居民已經罵罵咧咧地爬起了床,推開了不怎麼明亮的窗戶,指著與自己的竹竿碰到一起的鄰居破口大罵, 頗有一種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堅持。

昏黑的天空下麵一陣子雞飛狗跳, 於是也沒有人注意到一道瘦長的身影緩緩地走了過來,撥開眼前的數十件衣服, 消失在了一棟破樓裡麵。

那是一個年輕的姑娘,看年紀不過十**歲, 瘦得有一些過分了, 腰身細弱, 臉色蒼白, 下麵兩個烏青的黑眼圈,活像是被人打了倆拳頭。

她慢吞吞地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鑰匙,塞進了鑰匙孔裡麵,然後又不急不慢地轉了幾下,最終還是將門打開了。

雖然過程稍有一些磨人。

那扇門已經破舊得掉漆變形了, 周圍的牆壁發黴發黑,透著一股子令人厭惡的怪味兒,經久不散。

打開門之後,室內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或者說應該是更壞了。

房間裡頭十分狹隘,屋頂看上去有些歪斜,頗有一些後現代藝術的原素。牆壁上斑斑駁駁,脫落了不少牆皮,露出了下麵青黑的原材料。

屋裡也沒有說有幾個家具,就隻有一張沙發,餐桌就是一張塑料桌子,旁邊蹲著幾條寒酸的小板凳,看上去十分不和諧。

女孩兒已經十分熟悉這裡的破舊不堪了,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將手中提著的塑料袋子放在了塑料餐桌上麵,然後坐在了小板凳上緩了一口氣。

房內沒有暖氣,她口中呼出來的熱氣馬上化為了白蒙蒙的霧氣,隨後又在兩秒鐘內消失不見。

也許是太冷了,女孩兒打了一個寒顫,裹緊了身上的黑色羽絨服。

從屋內昏暗的光線下看她,她竟然還是一個難得的美人。

這個姑娘長了一雙有點內雙的眼睛,形狀細長,線條含蓄,眼尾那裡彎起了一個弧度,自己向上挑了過去。

她不像是時下流行的嬌嬌軟軟的姑娘,反而眼睛裡麵裹著一股寒意,像是裡麵有兩顆夜空中的星星,看上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冷靜,絲毫沒有一點溫度。

女孩兒散下來的長發和眉眼都很黑,映得她的皮膚更白了,卻看上去有一種微妙的營養不良。

她捂住了嘴,輕輕咳了兩聲。

天太冷了。

“姐姐?”沙發上坐起了一個瘦小的身影,揉著眼睛,看向了她的方向。

那是一個看上去隻有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骨瘦如柴,一雙眼睛被餓得又黑又大,臉頰向下凹陷。

她不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可是笑起來很乖。

看到這個小姑娘,女孩兒的眼中總算有了一絲暖意:“過來吃早餐,我買了豆漿油條。”

聽到是豆漿和油條,小姑娘的眼中終於泛出了一絲光,伸出兩隻瘦骨伶仃的小腿,套在了兩雙看不清顏色的薄襪子裡,走了過來。

她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麵,看上去隻占了那麼一點點的麵積。小姑娘抓起了一根油條,迫不及待地塞進了嘴裡。

吃下去一口之後她才猛地回過神來,看向了那個女孩兒,嘴裡包滿了吃的,含含糊糊道:“姐姐,你吃過了嗎?”

女孩兒顏色淺淡的嘴唇旁邊浮現出了一抹微笑,伸手碰了碰小姑娘的腦袋,點了點頭:“吃過了。”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被女孩兒轉過了腦袋:“吃吧,已經涼了。”

女孩兒叫聶聞,今年二十歲。

這份早餐她是在拍夜戲的時候準備當夜宵用的。那個時候她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可是看了看油條和豆漿,她還是沒有動。

她家裡有一個妹妹,名字叫聶柔柔,今年十二歲,卻總是因為身體不好而看上去小那麼幾歲。

學校裡的飯餐雖然不貴,卻總是要錢。積少成多,所以聶柔柔一般不吃中午飯。

一般來說,她大多時間一天隻吃一頓,而聶聞今天帶回來的這次算加餐。

就當她們在塑料餐桌旁邊坐著的時候,裡麵的屋子裡走出來了一個瘦弱的女人。

她的頭發一團亂地頂在了頭頂,遮住了一隻眼睛,整個人蒼白而矮小,睜著兩隻惶恐不安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屋子,臉上有一塊烏青,非常引人注目。

“噓——安靜點,你們會把你爸爸吵醒的。”

聶柔柔停下了咀嚼,害怕地看了一眼裡麵的屋子,縮了縮脖子,而聶聞對這句話置若罔聞,仿佛沒有聽見一樣,看都沒有看這個女人一眼。

果不其然,過了一分鐘之後,她們就聽見臥室裡麵傳來了一聲暴吼:“他媽的,吵什麼吵,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都給老子閉嘴!”

李愛莉抖了抖身子,小跑進了臥室裡麵:“家成,對不起,對不起啊,是不是柔柔和聞聞吵到你了?”

屋內沒有說話,隻是傳來了一陣推推搡搡的聲音,最後聽到女人摔倒在地上的一聲驚呼。

接著又是一聲咆哮:“給老子滾出去!”

過了一會兒之後,李愛莉扶著牆走了出來,一隻手捂著右眼,沒有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