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2 / 2)

摩天壁下的茅廬中,煮茶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雲去閒正襟危坐,滿臉戒備地看著發消息將他請來的黎青崖。

黎青崖殷勤地給他上茶:“雲師兄幫我個忙好不好?”

雲去閒更警惕了:“什麼忙?”

“不麻煩。就是我在這裡關了十六年了,快長蘑菇了,你替我在這裡呆一兩個月,我出去玩玩。”

摩天壁下有禁製,進出皆須令牌,一個令牌僅容一人出入。此外,一旦結界裡沒人了,宗門也會立刻發現。所以黎青崖要出去,就必須有人留下。

雖然這事找謝君酌可能成功率更高,但是黎青崖不相信他的演技,怕一碰到人就露餡。

預料之中,雲去閒拒絕得非常乾脆:“不行,若被抓到宗門法典可不講人情。”

黎青崖繼續遊說:“沒人會發現的。大師兄離開宗門了,而這裡除了洛師妹和鹿師侄沒人會來。他們修為都沒你高,你用化形術就能騙過去。”

老東西已經好些年沒見到影兒了,完全不必擔心被其撞上看破。

他甚至不擇手段,開始“撒嬌”:“好師兄,看在我被關了十六年的份上,可憐可憐師弟,讓我出去透透氣吧。我可以跟你發心魔誓,最遲兩個月就回來。”

雲去閒擔心的是這個嗎?他擔心的是黎青崖在外麵搞事情:“我拒絕。”

“給錢的。”

“不可能!”

“好哥哥~”

“沒商量!”

被無情拒絕的黎青崖像霜打的茄子,焉了,耷拉著頭躲到一邊,一臉“人生無望”的模樣。

“裝可憐”這個方法死克滄瀾峰的三個吃軟不吃硬的劍修,隻是太過掉節操,所以黎青崖不常用。

果然,雲去閒很快於心不忍了:“也不是不行,前提是你告訴我你出去乾嘛。”

“我——”

剛要說話,熟知他德行的雲去閒便打斷他,警告:“若是有一字騙人,我立馬走。”

“你——”

“等等,我還是不信你。吞下這顆真言丹!”說著,他摸出一顆丹藥。這是丹鼎峰師兄新研發的藥,能使人吃下之後隻說真話。不過目前還在研究階段,藥效不穩定,副作用也未知,正好讓黎青崖試試。

黎青崖不想吃這藥,但是雲去閒一副“不吃的話,幫忙的事情就沒商量”的態度。為了能出去,他隻能硬著頭皮吃下丹藥。

吃了藥後並沒什麼特殊感覺,黎青崖不以為意,他之前可沒聽說過什麼隻能說真話的藥,多半是雲去閒哄他的。

於是他開口道:“我要去摩訶山找大師兄,再不去他就被人泡走了!”

黎青崖慌忙捂嘴。

——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杜師兄被泡走?黎師弟擔心這個作甚?

雲去閒猛地想起了什麼:當年他就看到黎青崖在偷偷看杜行舟的話本,莫非在這些年歲中黎師弟對杜師兄的感情產生了變質,不再把他當老父親,而是——

他摁下驚訝,冷靜回道:“彆胡思亂想,杜師兄不會被誰泡走。”這理由太過荒唐,也沒有根據。他懷疑是黎青崖關了太久,得了癔症。

見他要走,黎青崖急忙抱住他的大腿:“雲師兄!我說的是真的!大師兄和那個人在一起不會幸福的!我一直把你當親哥,你不能不管咱爹啊!”

真言丹的藥效導致他口無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在他的邏輯裡,他把雲去閒當親哥,把杜行舟當老父親,所以杜行舟也是雲去閒的爹。沒毛病!

雲去閒正色:“各算各的,不要瞎占便宜。”

最後,在黎青崖的死纏爛打之下,雲去閒隻得同意放他出去親眼確認杜行舟沒事。

臨走前他拉著黎青崖的袖子,嚴肅警告:“你若是頂著我的身份胡作非為,我就殺了你!”

黎青崖舉起三指:“我發誓,絕對不會!”

離開摩天壁的結界,黎青崖做了個深呼吸,這是他十六年來第一次聞到外麵的空氣。

借著妖神殿帶出來的化形麵具,他偽裝成雲去閒的模樣,打算低調地離開太一仙宗,不料在渡崖被霍長風逮了個正著。

“你去哪?”霍長風走上前,審視著他。

真言丹的藥勁兒還沒過,黎青崖不敢說話。晃了晃手裡的牌子,幸好方才他路過執事堂的時候順手解了個摩訶山那邊的任務。

霍長風素來不讚同師弟們在這種價值不高的任務上浪費時間,於是擰起眉頭教訓:“有時間往外跑不如好好修煉。人和劍一樣,一天不磨都會鈍,不可懈怠!”

“好的,師兄。”

如此乖順的“三師弟”也讓霍長風挑不到什麼責備的地方:“行了,下不為例。去吧,回來我考你功課。”

黎青崖正欲走,但想到什麼又折了回來:“師兄在此作甚?”

渡崖可不是順路會經過的地方。

霍長風眼中露出一絲笑模樣,雖拚命克製但激動還是溢了出來:“裴城主要來中原了,我前來等候迎接。”

小師叔?黎青崖詫異。

裴雨延這一趟回北境已經十六年了,因為距離太遠,這些年都隻能靠書信聯係。雖每年都能收到從北境寄來的東西,但終究未能見上一麵。

小師叔來中原為什麼沒有提前告訴他?

黎青崖還欲細問,但是去摩訶山的飛舟即將啟程,他隻得匆匆上了船。

午夜,摩天壁。

代替黎青崖呆在這裡的雲去閒窩在床上翻看話本,作為幫黎青崖關禁閉的報酬,黎青崖這些年收藏的話本都歸他了。

窗外清風徐徐,蟲鳴清脆。屋內的夜明珠發出明亮溫和的光。

“他呢?”屋子裡響起一聲冷清的質問。

雲去閒看得認真,也沒抬頭,隻下意識問了一句:“誰?”

說完之後,他猛然察覺不對,寒毛炸起,轉動著僵硬的脖子,看向突然出現的人。

來者看著頗為年輕俊美,身著水墨暈染的白色長袍,柔順的黑發直達膝蓋。其左額角帶著桃花紋,一雙狹長的狐狸眼透著妖氣。

若非他渾身上下一副“惹不起”的大佬氣息,雲去閒幾乎要以為是摩天壁這裡鬨狐妖了。

男人隻是看著心情不太好,並沒有故意發出威壓,但雲去閒身上已經冷汗涔涔。所以,看清男子的相貌之後,他便迅速低下頭,恭謹行禮:“不知前輩名號。”

聶清玄深深看了一眼這個詢問自己身份的年輕人,這是個小輩,不值得他鄭重報上名號。他回道:“也是,你們這群年輕弟子不認得我這幅相貌。我換個問法——”

“我的弟子,去哪了?”

“我的弟子”四個字已足夠讓雲去閒明白意思,震驚惶恐之餘,他在心裡大罵黎青崖:

黎青崖!我殺了你,你不是說除了洛師妹和鹿師侄外沒人會來嗎?那宗主怎麼來了!

雖然心裡恨不得將黎青崖掐死,但對聶清玄他半點不敢怠慢,忙回道:“黎師弟出……出去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應該。”

聽了這話,聶清玄久久不語,雲去閒的心臟在嗓子眼裡咚咚跳。

“去哪?做什麼?”等了片刻,衡鈞道尊又這麼問了一句。

雲去閒半點不敢隱瞞:“去摩訶山找杜師兄去了。”

既然黎青崖不在這兒聶清玄也沒有呆下去的興趣,轉身離開。雲去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沒有被處罰,劫後餘生的他倒在床上,長舒一口氣。

當然,也沒忘了罵禍害他的人:“黎青崖!等你回來看我不弄死你。”

走出茅廬的聶清玄並未急著離去。他來到摩天壁前,盯著石壁上的刻字,神情無波,唯有眼神幾番變化。

刻痕從艱澀到流暢,再到自成風骨……一點點的變化,是一個人的成長。

原想將人關在身邊庇護,避免他再度出事。

但可惜,關得住人,關不住心。

忽然,衡鈞道尊心境驟亂,連帶著身影也飄忽起來,過了兩息才重新穩定。

聶清玄重新抬起頭。

那個存在說的對。他的弟子很年輕,有無限的熱情去麵對未知的未來,會變成他想象不出的模樣……

而他,不過是一段隻剩過去的朽木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