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1 / 2)

認識一對雙胞胎,最大的樂趣,莫過於辨認他們到底誰是誰。

但在姬家這對同胞兄弟身上,誰也無法體會到這個樂趣。

他們倆性格差異太大了,就算長得一模一樣,但還是能夠一眼看出來。

比如易楨根本無法想象姬金吾穿著一身勝雪白衣。

她也搞不懂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小叔子為什麼會大晚上出現在頡頏樓。

雖然聽說他不通世故,但應該也沒有不通世故到……大晚上來拜訪自己的嫂嫂吧。

要是和他兄長一起來也就算了,但是他顯然是一個人來的。

不是說他去找上古異獸練手去了嗎?

白天沒聽說他回來了,怎麼現在人在船上?

易楨正驚疑不定,盯著那個一身白衣的清瘦身影不敢出聲,忽然見他走了過來。

杜常清其實也很不明白自己在這裡乾什麼。

前天晚上他一時失言,窘迫至極,幾乎沒法在兄長麵前繼續呆下去,匆匆告退之後,心神不定,思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先避開兄嫂一段時間,以免釀成大錯。

當時他心魂不安,覺得風中似乎有上古異獸的氣息,便仿佛拽來救命稻草一樣,以此為借口給兄長留下書信,便匆匆離開了萬方船。

波瀾海海域遼闊、殺機無限,隱匿著不少奇珍異獸,算是完全安全的航路並不多,還有許多無人敢一探究竟的島嶼和海域。

有許多人曾在波瀾海中遠遠見過各種上古異獸,如今人族勢大,上古異獸紛紛深潛入海,輕易不與人族起衝突,以防有滅族之災。

若是在波瀾海上遇見上古異獸,那必是凶狠嗜血之輩、以人為食。天下修士,能殺它自然要殺。

這借口倒也合適。

然而從離開船開始,他的身體就仿佛不再受他的意識所操控。

明明給兄長留的信上麵寫著是發現了上古異獸的蹤跡,想要去看看是否有機緣在身;可是他離開船之後,根本就沒管之前察覺到的什麼氣息,隻想著、隻想著……

易姑娘需要白獺髓。

她身子難受。

隻此一念,意不能舍。

杜常清跟隨父親修行的那段時間,經常被丟到不知名的海島上獨自生活,也算是見識過許多據說曆史悠遠的奇珍異獸,對這方麵比一般修士了解得更多。

但是找一種數十年前就已經銷聲匿跡的動物,也委實是太為難他了。

一位上品修士,不眠不休在波瀾海上搜尋了兩日有餘,最後在一處偏僻的海島上發現了有白獺氣息的舊巢。

巢穴空空如也,早已沒了活物,杜常清還是不願放棄,仔細搜查了附近數裡,最終在臨海一處高地的洞穴內找到了兩具白獺屍骨。

年日久遠,塚中隻餘枯骨,骨質乾枯,根本沒有骨髓。

杜常清隻好收撿起碎骨,想著拿回去用玉舂搗碎成粉末,或許有用。

他懷揣著一盒經年前的碎骨,又是櫛風沐雨循著留在船上的標記原路趕了回來,方落在頡頏樓左側,忽然又覺得不妥。

該把這盒碎骨給兄長的,由他來轉交。

兄長和易姑娘都是很好的人,千裡至此,本就是為了成其姻盟。如今他們心生隔閡,佳偶難成,或許隻是差了一個契機。

況且本沒有深夜拜會嫂嫂的禮數。

杜常清想到此處,正欲離去,忽然又想,兄長已經對易姑娘的身份和目的起了疑心,或許這盒碎骨交給兄長,根本到不了易姑娘手裡。

他自是不信易姑娘有什麼不軌謀劃,隻是兄長向來願意多想幾步,不是不好……嗯,於此時確實有些不妥,畢竟病痛不等人。

杜常清正自綢繆,忽見有人從頡頏樓出來,徑直上了這邊的狹窄回廊。

易姑娘。

她因是新婦,這幾日依舊身著紅裳,裳衣輕妍,豐姿皎然,披著一身月色,眉間不豫,不知在憂心些什麼。

她沒有注意到杜常清站在回廊的另一邊。

這還是自新婚當夜之後,杜常清見她的第一麵。

杜常清方才思慮權衡的那些事,如今已全都忘了。

隻記得月華冉冉,自她眉眼身形中來。

或許還是直接給她吧。她自己的傷,理應比彆人更上心些。

此事雖於禮法不合,但是他若問心無愧,倒也不必……

這話想到一半,紅衣美人忽然轉過頭來,直直地看向他,神色有些許驚訝,但著實是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杜常清心裡打定主意,咬著牙想自己問心無愧,手上拿著盛裝碎骨的犀盒,向她走去。

易楨很懵。

眼前光風霽月的白衣男人十分堅定地朝她走過來,這麼大晚上的到底是要乾什麼?

她一瞬間腦海裡轉過許多念頭,最後還是決定把事情問清楚,可臨要開口,忽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這孩子的姓名,隻好學著大夫們對他的稱呼,叫了一聲“小郎君”。

易楨看了大半天的書了,阿青昨天把腿磕破皮了沒過來,小和尚和他的熊貓跟著船上的侍衛大哥去玩了,姬金吾更是忙得見不到人,也沒人和她說話,如今忽然開口,聲帶緊張,話語最開始的音節直接被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