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1 / 2)

很快, 冥王在人間為數不多的神廟紛紛降下神諭,走投無路的人類按照神諭的指引,找到肥沃的冥土。冥土上種植的糧食任他們取用,他們播撒下去的種子, 十天半個月也能收獲一些食物, 漸漸的緩解了饑荒和困厄。

越來越多的人在危難中被冥神解救,從前人們總是畏懼死亡, 畏懼冥神, 現在才發現冥界的眾神是最公平的, 不到命運女神要他們死亡的那一天,冥神不會對他們隨意揮動鐮刀, 反而是他們天天祭拜的那些生活在奧林匹斯神山, 耽溺於享樂的神明, 在這樣的困局麵前毫不作為!

有脾氣暴躁的年輕人,揚言說要砸神廟, 雖然被攔下了,但是人們心中關於神明的信仰已經岌岌可危,不差幾塊石頭的攻擊了。

德墨忒爾不是沒有發現不對, 她暴怒地來到人間, 卻見她施術的地方寸草不生, 但還有數不清的麥子在金色的秋風中蕩漾, 那是冥界的土壤,即使是她,也無法改造。無法,她更加暴虐地對待人類,用她收割麥子的鐮刀,給予他們不幸。

衝突越來越大, 好像滾雪球似的。德墨忒爾發現,她漸漸變得虛弱了。她的信仰越來越少,她的神力越來越弱,她仍舊位列於奧林匹斯的十二主神之列,但她能夠感受到無數神明正對她虎視眈眈,要分走她的神職,進一步削弱她的信仰,壯大自己的力量。

冥王哈迪斯和冥後納西索斯無疑是他們成功的範例,現在人類都已經知曉,就是他們一直信奉的農業女神,為了一己私利致他們死亡,反倒是冥界的主宰賜予他們全新的土壤,讓他們開墾種植,於是,在祭祀豐收的神明中,有了冥王和冥後的地位,並且是超然絕塵,不容忽視的地位。

德墨忒爾怒不可遏,又無可奈何。她從來不是善於戰鬥的女神,現在神力減弱,更不是冥王哈迪斯的對手,遑論冥界還有那麼多冥神,他們都是冥王的擁躉。德墨忒爾會選擇以人類的性命施壓,也有這個方麵的原因。

隻憑她的能量,拿哈迪斯再無彆的辦法。她也做了和她的女兒一樣的蠢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此時她已經想不到更好的主意,隻能找上奧林匹斯神山,求見尊貴的神王宙斯,請求他的幫助。

就在不久前,她才信誓旦旦,表示女兒的仇由她去報。此時,報仇不成,反而給自己惹出禍端,她再見宙斯,不免有些局促,又故作大方:“宙斯,我的辦法並不成功……”

宙斯打斷了她的話,前幾天還和她言笑晏晏的神王,此時冷著張臉:“不用你說,我看得很明白。德墨忒爾,你做的好事!我還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寬容大度的女神,努力幫助自己的仇敵變得更加強大,甚至不惜影響你的丈夫!”

驕傲的農業女神聽了這番指責,收起努力放低的姿態,她的眼裡隻剩譏誚:“可笑的宙斯,比克洛諾斯還要狡詐的家夥,你現在總算想起了,原來你還是我的丈夫!我的女兒被低賤的納西索斯坑害,險些被你侮辱,你卻揚言要把她丟出奧林匹斯神山。她的仇隻有我來報,我還順帶幫你打擊威脅你統治的冥王,你不感激,不從旁協助也就算了,現在倒怪起我來了!”

什麼順帶?

宙斯嗤笑:“你隻是要達成自己的目的罷了,沒必要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我就不該相信愚蠢的你,你就這麼輕易被哈迪斯擺平了,還好我沒有給你提供幫助,你的頭腦不足配與我合作!”

德墨忒爾被氣得渾身顫抖,她氣宙斯的出言不遜,更氣懷抱希望來到雷神殿的自己。她早該認識到神王宙斯的自私薄情,她對他有利的時候,他對她情深義重,等到他盯上了善妒的赫拉,她就成了被他穿壞的涼鞋,隨意丟棄。他從來都是這樣,怎麼會對她和他們的女兒有半點憐惜?

德墨忒爾被氣笑了,她笑時,眼裡是淬了毒的恨意。她對這個男神的愛,早已消磨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現在隻餘下了恨。多說無益,她隻撂下一句詛咒:“無恥的神王宙斯,你把所有人神都當做你的棋子,你的籌碼,遲早有一天,你會眾叛親離!你的下場,絕對不會比我更好!”

就是這氣不過的一句話,讓宙斯勃然大怒。

他大喝一聲:“德墨忒爾!”

忽然一道驚雷,劈在德墨忒爾的身上。

德墨忒爾在氣頭上,渾然沒注意宙斯的動作,又不擅長戰鬥,無從閃躲,被巨雷劈了個正著。

一聲痛呼,德墨忒爾捂住焦黑的傷口,難以置信地望向宙斯:“宙斯——!”

即使鬨成現在的局麵,她也從沒想過,宙斯會對她動手,他們曾經是夫妻啊!

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化出收割麥子的鐮刀,向宙斯奔去。

宙斯冷哼一聲,既然德墨忒爾找死,他不會再留情。他心裡清楚,早在他對珀耳塞福涅出手的時候,她就對他心懷怨恨,那怨恨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她不會再全心全意支持他,反而隨時會站到他的對立麵,留她做什麼?他揮動雷神權杖,又是一道雷電,從天而降,把雷神殿的屋頂都劈壞了,又以毫不減弱的氣勢劈向德墨忒爾,要取她的性命。

在那一刻,德墨忒爾感應到了危險,那是命運女神給她的提醒。她本能地閃躲,險險躲過致命的一擊。按照她的脾氣,應該要不死不休,但是真的感覺到了死亡逼近,她到底是怕了。當即不再遲疑,奪門逃跑。

宙斯提步去追,卻與趕來抓奸的赫拉撞了個正著。

赫拉沒看到先一步逃走的德墨忒爾,見宙斯神色匆匆,還以為他帶情人回來,知道自己要找麻煩,急著逃跑。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赫拉毫不猶豫就相信了自己的判斷,她攔住了好色的神王,和他大打一場。等到她被氣急敗壞的宙斯打敗,才知道自己竟然放跑了情敵,可惜此時再後悔也晚了!

另一邊,身負重傷的德墨忒爾逃去了恩納。

即使在如此不安定的情況下,她依舊不忘去找自己的女兒。

山巒疊翠,草木茂盛的恩納,是德墨忒爾給女兒挑選的好地方。然而現在,為了逃生花光了所有的神力,又無法從不斷流失的信仰中汲取力量的農業女神奔跑在重重疊疊的山林中,難得感到了挫敗與急切。

她要趕緊見到她的女兒,她的珀耳塞福涅。

不詳的預感始終縈繞在她的心上,讓她心臟亂跳,頭腦被不安占據。

要快,要快!

德墨忒爾飛跑過一片葳蕤的野草地,又細又長的草葉割傷了她白皙的腳背;她的腳步放慢了一些,又穿過一片麥稈枯黃的麥田,踩碎的麥稈紮傷了她柔嫩的腳板;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抬眼望去,就是前麵的密林——她把珀耳塞福涅關在密林靠山那一邊的一個洞穴裡。

要快,還要更快!

德墨忒爾聽到自己的心跳鼓噪,分不清是跑得太快,還是不詳的預感在催促著她。忽然,她不得不停下腳步。一個身材高大,麵目英朗,雙目炯炯有神的男人攔住了她的去路——沒錯,是一個男人,一個人類。

德墨忒爾一向看不起人類,她隻當這是一個在饑荒中靠蠻力讓自己生存下來的人類,她連看都不願意看他,要繼續向前奔跑。然而,那個男人再度攔住了她,他展現出了近乎於神明的力量,在德墨忒爾極儘錯愕的目光中,奪走了她的性命。

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德墨忒爾才反應過來……那個男人,是半神——人和神明的血脈。

德墨忒爾不敢置信,她是身份高貴的克洛諾斯的女兒,是了不起的農業女神,但即使她身份再煊赫,背景再深厚,她的死亡也隻是成全了一個半神,成全了他的名聲。而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讓她,怎麼甘心?

她怎麼能甘心?

德墨忒爾的神體消散在人世間,她最後消失的,是對於既定的命運的不甘。

擁有半神之體的男人收起武器,露出高興的笑。

他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弑神的英雄。

神王宙斯不會找他的麻煩,哪怕他殺死了一位主神。因為他的武器,就是那位尊貴的神王賜予。

冥界,開滿鮮花的愛麗舍。

偷得清閒的納西索斯把雙腳浸泡在溪水裡,笑著任魚兒啄他的腳趾。最近幾天,為了解決農業女神造成的饑荒,他也加入了冥界忙碌的隊伍。現在眼看著情勢好轉,他便拉著哈迪斯做壞事,悄悄在愛麗舍休息半天。

哈迪斯是最講原則的冥王,現在也被他帶壞了。

納西索斯看一眼坐在他旁邊沉默的冥王,拿腳去蹬哈迪斯的小腿:“怎麼樣?玩水的感覺很不錯吧!有沒有覺得輕鬆一些?”

肉乎乎的腳趾踢在他的腿上,帶來一陣柔軟與清涼。哈迪斯恍然想起納西索斯就沒有幾個地方有肉,但是他的臉軟乎乎的,捏在手裡應該會……

哈迪斯撈過試圖去挨蹭納西索斯的小白狗,把它放到另外一邊,示意它自己去玩。借著這個動作,他耳廓上的紅消退了一些。他坦然道:“確實不錯。”

不錯的不是清澈涼爽的溪水,而是身邊的人。

隻要和納西索斯在一起,他的心情總是愉快的。

忽然,哈迪斯感受到了某種神秘的力量,好像在牽引著他的心靈,不等他去追究,那種牽心的感覺驟然消失。不,不是消失,更像是繃緊的弦斷掉了,飛翔在天上的風箏墜落在地,摔在了汙泥裡。

哈迪斯皺眉。

納西索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偏頭問他:“怎麼了?”

哈迪斯沉吟片刻,如實告訴他:“德墨忒爾死了。”

德墨忒爾?

死了?

納西索斯難以把這兩個概念拚湊在一起,畢竟奧林匹斯神山上的十二主神都是永生的神明,隻要他們有信仰,他們就不會死亡。可是……納西索斯轉念一想,就德墨忒爾之前那麼作,她的信仰也被她作得七七八八,沒剩什麼了。

納西索斯相信哈迪斯不會拿這種事亂說,他努力消化這個事實,還是忍不住問:“會是誰呢,誰能殺死她?”

哈迪斯的黑眸裡盛滿了清明,他淡淡說:“她拆掉了自己的祭壇,又把自己變成了一塊誰都能咬一口的糕餅。誰都可以殺死她。任何神,還有受神指使的有能力的半神。”

納西索斯聽懂了哈迪斯的意思,他感慨:“她就是自尋死路。”

消失在天地間的德墨忒爾可能怎麼也不會想到,她為神的時候聲勢浩大,擁躉無數,等到她消亡的那一天,那繁花似錦的過往都不值得一提,隻剩下輕飄飄的幾句議論,不用風吹就散了。

與此同時,恩納的山洞裡,珀耳塞福涅驚喜的發現,她的母神給她設置的結界消失了!

結界消失了!

她又重新恢複了自由!

珀耳塞福涅高興得像隻快活的小鳥,恨不得立刻飛出幽暗的洞穴。但她並沒有這樣做。她很記仇。她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喚來她最忠心的侍女妮可。就在前兩天,她還說儘了好話,要妮可幫她打探外麵的事。但是現在——

妮可對她來說,已經沒什麼用了。

珀耳塞福涅嘴角噙著笑意,她眼角眉梢都是欣喜。應她的呼喚而來的妮可有些高興,這幾天女神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她還在期盼著她的女神能夠變回原來的樣子。不料嬌蠻的種子女神揚起潔白如百合花般的手臂,狠狠扇下,重重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臉上。

妮可被打得臉一偏,既錯愕又委屈:“女神?”

無情的女神睨著她:“妮可,這一巴掌夠不夠讓你清醒?”

她高高在上,好像要裁決妮可的生死。

“當初,是我的母神挑中了你,讓你侍奉在我的身邊。但這不是你得意的理由,你有什麼好在我麵前說教的?你算什麼!”她挑起細眉,看人的樣子好像潛伏在草叢裡的眼鏡蛇,眼底閃爍著幽幽的毒光:“今天,我就要把你打清醒,好讓你死的時候做個明白人!”

珀耳塞福涅出手毫不留情,她殺死了妮可,鎮定地整理好自己的模樣,拎起裙擺,揚起帶笑的眉眼,走出了昏暗的山洞。

母神放她出來了,說明已經雨過天晴。

她的母神是了不起的農業女神,她現在肯定已經替她報了仇!

她隻要行走在陽光下,做恩納的寵兒就好。

哦不,她沒有忘記納西索斯狠毒的算計。

她還有一份大禮,就算母神已經替她報仇,她也要把它送給納西索斯……

當他得知冥王愛他隻是因為一支金箭的時候,他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珀耳塞福涅的嘴角泄出一抹輕笑,她已經開始期待了。

……

“好!”

如雷聲般的喝彩從訓練場上傳來,老兵們紛紛鼓掌,給予新兵們肯定。納西索斯看著排成一列,箭無虛發的士兵們,也忍不住為他們感到驕傲。

人間的饑荒已經成為過去式,冥府也開始了正常的工作。

三位冥府判官趁著眾亡靈救災的時間,對一些體弱多病,無法在饑荒中貢獻力量,又不願意留在冥界的老年亡靈進行審判,善者進入輪回,惡者發配到無儘困厄的塔爾塔羅斯。現在一切恢複有序的狀態,他們的審判繼續,看剩下的亡靈裡,哪些有資格留在愛麗舍,又有哪些應該去往塔爾塔羅斯,與前一批亡靈作伴。

另外有一部分亡靈選擇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他們加入了冥界的軍隊,成為塔納托斯麾下的士兵,也就成了納西索斯的新學生。在納西索斯的指導下,他們的箭術突飛猛進,不止是老兵們高興,他們自己也高興得不行。

結束了射箭指導,納西索斯忽然展顏,眉眼彎彎,都是笑意。

他的麵部輪廓偏向於柔和,但不笑的時候,彆有一種冷意,像一朵帶刺的玫瑰。當他露齒一笑,冷淡就被驅散了,好像暖暖的陽光灑在人的身上,伴一杯香醇的葡萄酒,喝到人微醺。

在場眾士兵無不醉在他的笑容裡,隻有吃夠了狗糧的死神塔納托斯格外清醒。他循著納西索斯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黑袍的冥王站在冥石榴樹下。

冥石榴樹已經掛了果,塔納托斯乍一看去,一身黑的冥王陛下遠沒有圓滾滾的紅石榴起眼,然而他們的冥後殿下總能在第一時間鎖定伴侶。在這一點上塔納托斯也是佩服,他認真的就這個問題和他的兄弟修普諾斯展開討論,有理有據地懷疑冥後殿下是不是使用了某種探知冥王位置的神術,最後隻得到修普諾斯一個關愛傻子的眼神。

確實很像這麼回事啊!

今天的塔納托斯又比昨天更確信了一點兒。

在他腹誹的時間裡,納西索斯已經走到了哈迪斯的麵前。

他們沒有什麼親昵的動作,眼睛裡卻隻能看到彼此。

“今天忙完了麼?”納西索斯問。

因為饑荒的緣故,冥界的工作量劇增,作為冥王的哈迪斯也比往常更忙了。即使如此,他還是堅持每天接送納西索斯到訓練場。納西索斯跟他強調說自己可以,要他好好休息,但他在這件事上格外固執,始終不肯答應。

對此,冥王有自己的一套說辭:“我看阿波羅追求雅辛托斯時就是這樣,我的冥後當然值得被這樣對待。”他表情嚴肅,完全不像說笑,看上去對阿波羅陪伴愛人的殷勤十分認同。

明明是一本正經的樣子,落在納西索斯的眼睛裡,卻有著彆樣的可愛。他像是嘗到了葡萄架上最甜的那顆葡萄,根本無法拒絕的甘甜落在舌尖,他再也說不出拒絕。

對於伴侶的關心,哈迪斯很是受用。

“嗯,忙完了。”

他在旁人眼裡高深莫測,一到納西索斯的麵前卻完全藏不住事。他從懷裡摸出一個小本子,遞給納西索斯。薄唇輕抿,注視棕發男神的黑眸裡卻隱隱有些期待,好像迫不及待要得到愛人的反饋。

“看看吧,想去哪裡?”

納西索斯一看到小本子就頭疼,他想起了哈迪斯上一個小本子,裡麵記載的都是各色鮮花,也不知道他為了那一束束花耗費了多少神力。現在有了愛麗舍,哈迪斯還是每天會給他送花,這次又要做什麼?

他強壓住心裡的小小期待,佯怒:“冥王哈迪斯,你是個守信用的男神,你答應了我要好好休息,怎麼又浪費時間做這種事!”

相處久了,哈迪斯一眼就看穿他在假裝生氣,但還是配合地遞了個台階。

他在納西索斯的額頭落一個吻:“彆生氣。不是浪費時間。”

兩個問題一起回答,是冥王一貫的高效率了。

納西索斯是假生氣,一被順毛就繃不住了。他一手奪過冊子,嘴裡說:“你不肯聽取我的建議,害得我跟你發脾氣,這就是浪費時間!”

他嘟嘟囔囔的樣子太過可愛,哈迪斯沒忍住,手臂一彎,把他攬進懷裡:“不生氣,我聽你的。看看?”

前一句哄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後一句就暴露了,還是那個頑固的冥王。

納西索斯拿他沒辦法,被他摟著,打開了冊子。

天火在天空中散發著光和熱,把冥界照成了溫柔明媚的淺金色,微微一陣風過,送來成熟的石榴的清香。納西索斯倚靠著哈迪斯的胸膛,更多的卻是嗅到他身上冷冷的味道,伴隨著他強勁而有力的心跳,與他肢體接觸的地方又隱隱在發燙。

“專心點。”

來自冥王陛下的提醒。

納西索斯回神,覺得偶爾有那麼一兩次,他的伴侶是把他當下屬訓了。

他垂眸,看向本子的第一頁,洋洋灑灑的一大篇,是他熟悉的哈迪斯的字跡,剛勁有力,透著一股子堅毅與沉穩。隻是與他批改的公文不同,泛黃的牛皮紙上寫的是人類的一個城市,下麵記載著對它的介紹,什麼好吃,什麼好玩,哪裡好看……

納西索斯往後翻了一頁,又一頁。

每一頁,都詳細的記錄著。

納西索斯感覺鼻子有點塞,心軟成了棉花。他能想象得到,哈迪斯是怎麼記下這一頁頁紙的內容的,甚至沉默的男神側耳傾聽的樣子,都生動的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是和冥王最親近的人,怎麼沒發現他最近有什麼不同?

最近冥界接納的亡靈很多,他們乍然來到冥界,都有些不適應,牽掛著家鄉的妻兒朋友,常常會說起從前的事。有時候他和哈迪斯漫步在真理平原的小路上,哈迪斯也會專注地聽他們說什麼,那時候,他是不是就在留心記錄著這些內容?

他已經夠忙了,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就算他不做這些,他一樣會愛他。

納西索斯有千言萬語想跟哈迪斯說,但是他一時哽住,說不出來。

哈迪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微微蹙眉,把他轉過來,握住他的肩膀,正麵看他。

“怎麼了?”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納西索斯紅紅的鼻頭上,在那裡輕柔地碰了碰。

“我做這些,是想讓你開心。我做錯了麼?”

納西索斯搖頭:“沒有,你沒有做錯。”

“那就高興一點,好麼?”

他的聲音更柔了,明明是一把低沉的嗓子,此時說起話來卻帶著氣音,好像生怕聲音重了,會弄哭他的冥後。他一直覺得自己在處理公務上尚算不錯,但是麵對伴侶,他總是笨拙。他怕自己哄不好。畢竟,今天他就是想取悅他,結果……好像要把人弄哭了?

納西索斯才沒有那麼容易哭呢,他隻是被石榴花香堵住了鼻子。

他揉了揉鼻子,把鼻頭揉成了等待采擷的小草莓,才揚眉,衝哈迪斯露出個笑。

他眉眼生動,配上那透著紅的鼻子,更顯得可愛。

哈迪斯吻了吻他的鼻子,他下意識後縮,覺得吻這個地方有些奇怪。但是想到哈迪斯為他做的,又覺得一點點奇怪,也不是不能克服。又頓住,甚至下意識把自己往前送了送,好像在等待著冥王的吻。

哈迪斯喜歡他的乖。

他用雙唇在那紅紅的鼻子上碰了碰,又碰了碰,手指揉在納西索斯脖子後麵的碎發間,好像撫摸一隻依賴主人的貓。摸得納西索斯癢癢的,把自己縮了縮,好像在往他的懷裡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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