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1 / 2)

塔納托斯過來的時候, 納西索斯已經向獵戶問出了所有他知道的情況。

見塔納托斯來了,他二話沒說:“走,我們去見珀耳塞福涅。”

塔納托斯一愣,反應不及:“啊?冥後殿下, 其實我還不是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請容許我先了解情況——”

納西索斯卻沒有那個耐心,不管珀耳塞福涅所說的是真是假, 她透露這件事情絕對不是出於好心。悉知這一點, 納西索斯更覺得要抓緊時間, 不能讓珀耳塞福涅做其他小動作,否則真是沒完沒了。

對於納西索斯來說, 嬌蠻的種子女神就像怎麼都驅趕不走的蒼蠅, 儘管他無意招惹, 她卻老在他的麵前嗡嗡。“無視”在她看來是羞辱,他隻能給她足夠的“重視”, 隻怕被重視的代價——她付不起。

納西索斯神色淡淡,甚至眉眼間的豔色都悉數收斂,卻不讓人覺得平和, 反而透出幾分危險的氣息, 好像看似平靜的海麵, 正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浪。

尤妮絲看著他冷淡的麵龐, 沒覺得害怕,反而有些擔心。她作為隨侍冥後的侍女,全程聽見了獵戶的話,他知道的雖然不多,說得卻足夠清楚,因為大量的留白, 反而給出了浮想的空間。他說得戰戰兢兢,那一字一句卻像一把把利刃,直刺冥王和冥後的愛情。

冥後怎麼可能不在乎?

尤妮絲真怕冥後會亂想,其實他們這些旁觀者看得最清楚,冥王對冥後是真愛,冥後也交付了全身心的熱烈,他們是真的感情很好,那個種子女神分明就是胡說八道!

尤妮絲猶在憤憤不平,她的冥後殿下卻比她想象的強大許多。他沒有被負麵的情緒左右,先妥善安排好了獵戶的去處,又給塔納托斯遞了個眼神,示意他跟上自己的步伐:“先出發,事情經過我們路上細說。”他步履從容,神色堅定,有種不容拒絕的威勢。

塔納托斯卻有些猶豫:隻為了一個獵戶的意外死亡,他怎麼敢拐走冥後?回頭冥王陛下在訓練場接不到人,肯定要找他的麻煩!於是訕訕拒絕:“這種事就不用勞動您了,我去處理就好。”

納西索斯沒有改變主意,他看向塔納托斯,鄭重其事地說:“不,這件事我必須去。珀耳塞福涅做這件事,就是為了引我出去,我怎麼能讓她失望?”

許是和哈迪斯相處久了,納西索斯的氣勢漸增。被他凝視著,饒是在死亡的陰影裡不斷穿梭的塔納托斯也難得的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沒有再勸說,大步跟上納西索斯的步伐。

“冥後殿下——”

尤妮絲見納西索斯走得毫不遲疑,提起裙擺追了幾步。

納西索斯偏頭看她,想起什麼,走回來,從懷裡取出一方手帕,塞到她的手裡:“尤妮絲,你去訓練場等候哈迪斯,要是見到了他,彆忘了提醒他把糕餅吃了。”

塔納托斯的表情有點僵。

咳,還是冥王陛下幸福,有糕餅吃,不像他,被冰冷的狗糧砸一臉。

尤妮絲聽了納西索斯的囑咐,卻好像被提醒,她急忙問:“冥後殿下,您不先把這件事告訴冥王陛下麼?”

告訴哈迪斯?

納西索斯沉默了片刻,說:“等我回來,我會告訴他。”

他會告訴他,但,不是現在。

真相到底是怎麼樣,他現在還不清楚,沒必要增添哈迪斯的困擾。哈迪斯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務,他也不應該為了這種事情去打擾他。納西索斯給自己找好了理由,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心裡還有另一道聲音,急切的,帶著不確信的——不想哈迪斯去,怕真相是真,愛意是假。

納西索斯很希望自己能夠勇敢一點,堅定一點,相信他原本不願相信,但在俄耳甫斯和歐律狄刻的故事裡驗證過的“一見鐘情”。但他不得不承認,珀耳塞福涅的傳話動搖了他的心。他隱隱回想起搶婚的那天,珀耳塞福涅種種奇怪的舉動,還有她拉他起來時,那幾句意味不明的話……

這其中,可能真的有古怪。

納西索斯的眼眸閃了閃,他抬眼,目光堅定如初:“我會告訴他的,不急,等我回來。”

至於他心裡到底急不急,隻有他緊握的拳頭知道。

……

珀耳塞福涅呆在獵戶的山洞裡,愜意地哼著歌兒。她像個張好了網的捕魚人,投上誘餌,隻等魚兒自投羅網。哪怕林子裡就有搜捕她的人,但她擁有這樣一個安居之所,又有報複達成的希望,竟然完全不覺得害怕,反而心情好極了。

她嫌棄獵戶鋪在床鋪上的獸皮有一股子難聞的味道,掀了獸皮,躺在石板床上。條件並不好,但她撐著臉頰,想著事兒,竟覺得身上一股清涼,還挺舒服。

也不知道那個獵戶有沒有好好替她辦事。她手指輕點,想起來還有些生氣。能夠替一位女神辦事,是多麼光榮的一件事!偏偏那個獵戶寶貝自己一條賤命,不肯去死,非要她拿他的妻子和兒子威脅才肯就範。

她怎麼可能真去找他的妻兒?珀耳塞福涅挑唇,笑他的愚不可及。她自己都自身難保,根本不可能下山抓人,但一個人類的眼界能有多高?她隻是略施神術就把他嚇住了,乖乖撿起匕首自殺。

花費最少的代價達成了自己的目的,珀耳塞福涅對自己的布局很滿意,也更相信這次的計劃能讓她得償所願。她已經想得夠久,想得夠累了,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納西索斯狼狽的樣子,看他痛苦,像她失去母神時一樣。

想到消逝的母神,珀耳塞福涅握緊了拳頭。

她發誓,今天就要替母神報仇!

珀耳塞福涅正心潮澎湃,忽然聽見山洞前堆積的枯葉被踩響的聲音,咯吱,咯吱,好像抓撓在她的心上。她下意識慌張,往後退了幾步,擺出防禦的架勢。她怕是坦塔羅斯帶著軍隊尋了過來。等到納西索斯出現在她麵前,她才恍然發現自己有多失態,故作鎮定地理了理衣裳,聲音冷淡。

“你來了。”

雖然珀耳塞福涅不願意承認,但她其實很在乎納西索斯對她的看法。從她愛慕他的時候起,她就不願意在他麵前出糗;當她被他拒絕,更是氣憤,他根本沒發現她的好,因為更注意自己的形象。然而這麼多次交集下來,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納西索斯的眼裡根本沒有她。

狂傲自大的男神,他早該付出代價!

可恨她設計了小愛神厄洛斯的金箭,湊成他和哈迪斯的婚姻,竟然沒能把他拉入痛苦的沼澤,反而被他反將一軍,分走了母神的神職不說,還害得她消逝於神界……至於她自己,也失去了依仗,淪落到這樣狼狽的下場。

珀耳塞福涅不忍看自己裙角的臟汙,那樣刺目,更襯得納西索斯神采奕奕。他看起來在冥界生活得很好,甚至比在恩納的時候更多了幾分卓然的風采。他是怎麼做到的,讓冥王哈迪斯待他那樣好,他又是怎麼做到的,在獵戶給他傳達了那些信息以後,還能佯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

她不喜歡他的毫不在乎,好像她的設計都是自作多情。

她收回視線,抬高下巴,眼眸下睨,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攻擊性:“你既然來了,說明那個獵戶做得不錯。”她諷笑:“你還有什麼想問的?說出來,我看心情給你解答。”

話是這麼說,珀耳塞福涅的目的可不止於解答納西索斯的疑問——她在尋找攻心的契機。

為了這場攻心之戰,她做足了準備。

山洞裡彌散著的淡淡香氣,是她用僅剩不多的神力催生出能讓人情緒激動的藥草焚燒所致。她很清楚,人在激動中最容易卸下防備。接下來,她會竭儘全力挑動納西索斯的情緒,然後趁他不備,發起她最後的攻擊。

她伸手,撫過鎖骨處細長的項鏈,那是母神送給她的珍寶,裡麵藏著一個儲物空間,儲物空間裡儲放著她的眾多珠寶首飾,亮閃閃的,十分耀目。其中,有一把裝飾著紅寶石的匕首,就是她為今天的報複所挑選的武器——那把匕首上塗抹著怪物的祖先,恐怖的提坦巨人提豐的毒血,隻要被它殺傷,哪怕是了不起的十二主神也不能幸免。

純金打造的項鏈貼在皮膚上,涼絲絲的。珀耳塞福涅撫在上麵的手指似乎也沾染了涼意,她涼涼地笑了一聲,等著納西索斯的情緒醞釀。卻隻等到了比她還要更冷淡的一句:“你既然費儘心思找我,又怎麼會不想說?我看你‘心情’挺好。”

珀耳塞福涅臉上的笑容僵住,好像不擅長畫人像的畫家一個手抖,讓美貌女神的笑臉變得生硬,甚至從那雙睜大的眼眸裡透出絲絲猙獰。

納西索斯對此反應平平,好像被她瞪著沒什麼害怕,看她噎住也不值得高興,隻道:“我現在給你時間,你可以打打腹稿,想想自己要說些什麼。你的時間有限,想好了再說。”

事實上,納西索斯完全不用這麼著急。他已經跟尤妮絲交代好,讓她叮囑哈迪斯吃早飯;訓練箭術的時間也已經過去大半,再加之他帶上了死神塔納托斯,塔納托斯早就交代好了,讓士兵們自主訓練,他及早趕回去也趕不上什麼。他隻是單純的不想給她太多的時間,她真的很惹人煩。

惹人煩的珀耳塞福涅卻不自知,她隻覺得難以置信,明明應該是納西索斯被她吊足胃口,哭著求著讓她透露搶婚的相關信息,然後她故作神秘,一點一點放出那個秘密,逐步攻陷他心靈的堡壘,趁機發起致命一擊……這才第一步啊,怎麼就調轉了風向,被納西索斯掌握了節奏?!

被寵大的珀耳塞福涅能有什麼好心計呢?她甚至完全不懂掩飾自己的震驚,在主動把自己送到仇人麵前以後,她又在仇人麵前丟臉,暴露了她的計劃被打亂的無措茫然。

塔納托斯變作一隻白鴿,棲在納西索斯的肩上,聽著冥後殿下寥寥幾句就扭轉了局麵,忍不住嘖嘖稱歎:“咕咕,咕咕。”

這叫聲真不威風,令他不太滿意。他原本打算把自己變成凶猛的鷹,可惜冥後殿下嫌棄老鷹太重,不讓他變——哦,不對,在此之前,他就沒打算變化形態,按照他原來的意思,就該乾乾脆脆提著鐮刀把人摁倒,抓去冥府問罪。

冥後一開始說,他打算先和珀耳塞福涅談談,塔納托斯其實不太讚成。他最煩這種磨磨唧唧的事,能早點回去,趕上訓練場上的士兵沒走|光,他還能逮幾個士兵打一架,不比這爽?此時看著珀耳塞福涅挫敗的樣子,他倒是樂了。

彆說,還真挺爽!

塔納托斯不是沒聽說過種子女神的荒唐事,這位女神曾經在神王的宴會上算計他們的冥後,想要把冥後獻給神王。不說這是對冥界主宰多大的羞辱,所有愛戴著兩位男神的冥神與亡靈,都深感被冒犯。塔納托斯就是其中一個,他暗暗記恨,此時看冥後懟人,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也是借著這個機會,他恍然發現,原來冥後平時戳他們的那些小刀子根本不算什麼,他要是動真格的,能讓人氣得臉上的肉都一片片抖落下來。

塔納托斯看著珀耳塞福涅,覺得她就快氣得掉肉了!

珀耳塞福涅確實氣得臉頰都在抖,她的嘴角根本繃不住上揚的弧度,抿了起來,像被刻刀深深地劃傷,劃出不快的弧度:“你可真是牙尖嘴利,納西索斯,我早就跟你說了,你遲早會因為你的自大狂妄付出代價!你——”

納西索斯打斷她:“有話快說。”

他不喜歡和她打交道,還有個原因就是她很喜歡“警告”。警告來警告去,就沒有什麼是她能兌現的。真正有本事的神從不這樣,比起放狠話,他們更傾向於直接行動,更實際,又不浪費時間。

像珀耳塞福涅這種喜歡浪費生命的女神,納西索斯是真看不慣。

繼搶奪話語權之後,納西索斯又打斷了她的說話,珀耳塞福涅氣結,張嘴要罵。豈料嘴巴還沒完全張開,就被納西索斯一個眼神盯得重新閉合。他的眼神分明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卻讓她莫名覺得危險。

“我奉勸你想好了再說話,珀耳塞福涅,這是你最好的選擇。”

看出珀耳塞福涅還不服氣,納西索斯也不生氣,他抬手,戳了戳肩上蹲著的白鴿,漫不經心地說:“你要是實在不想說,我不會勉強。不過你脅迫人類,逼人自殺,違反了冥府的規定,擾亂了冥界的秩序——”

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珀耳塞福涅不由瞪大了眼睛。

從前她的母神德墨忒爾還在的時候,誰敢找她的麻煩?她從來沒考慮過,隻是逼一個人類自殺罷了,她甚至沒有動手,需要承擔什麼罪責。

納西索斯抬眼,給了她一個眼神:“或許,我該讓死神先擒住你,扣在冥界好好審問。到了那個時候——想必你想說的該說了,不想說的也會說了。”

這是威脅!

珀耳塞福涅咬牙,沒想到納西索斯的情緒絲毫不受她的煽動,反倒是她自己,被草藥的香氣一激,氣得狠了,掏出匕首,就往納西索斯的身上戳去!

納西索斯早知道她不懷好意,時刻防備著呢。見她出手,根本不需要塔納托斯化成的白鴿來掩護,他隻是簡單幾招,就製住了神力削弱,又不擅長戰鬥的種子女神。

“站著說話不好麼,你居然更喜歡趴著?”

落敗的珀耳塞福涅被納西索斯摁在地上。她柔嫩的臉頰挨著地麵,猶在忿忿掙紮,蹭得滿臉灰塵,像隻落入捕獸網中的獵物,狼狽不堪。

匕首就掉在距離她不遠的位置,她偏著頭看,能看到匕首上的寒光,那是死亡的訊號。她奮力掙紮,想要掙開納西索斯的桎梏,根據她的估算,隻要給她三秒鐘的時間,讓她伸長手臂,她就能順利撿起那把匕首!

她布置了這麼久,可不是為了被納西索斯反殺。

她不能輸,她不能輸!

不甘充斥在她的胸腔,讓她好像魔怔了一樣。她直勾勾盯著那把匕首,一向驕傲的女神,此時根本聽不進去納西索斯的話,她隻想夠到那把匕首,抓住它,狠狠紮在納西索斯的胸膛。她恨不得自己能有操控實物的力量——要是她的眼神能夠化成實質,撿起匕首,以她眼睛的酸澀程度,納西索斯的身下早該淌出汩汩毒血了!

然而她的那些設想一概沒有發生,她隻能眼睜睜看著納西索斯把那把匕首,把她唯一的希望踢得更遠一些。

希望破滅,珀耳塞福涅恨到極致,怒吼:“——納西索斯!”

她以為是怒吼,但因為被摁在地上,胸腔無法大幅度起伏,嘴巴大張甚至會吃進灰塵,她隻能從喉嚨裡擠出哀鳴,像即將死去的病鳥在做最後的掙紮。

“嗯,我在。”

納西索斯倒是淡定,他把心中的不耐與不安悉數藏好,看起來無懈可擊:“現在你能說了麼?”

說!

怎麼不說!

珀耳塞福涅選擇了最惡毒的方式,在陳述事實的時候摻雜了大量的個人情緒,用極其輕賤的態度說出了真相。在她的訴說裡,哈迪斯會搶婚是因為金箭,哈迪斯會包容他的壞脾氣是因為金箭,哈迪斯在神王的宴會上為他撐腰是因為金箭,哈迪斯大費神力修建愛麗舍也是因為金箭……

她嘲笑他,眼角眉梢都是惡意:“你以為你得到了愛情,得到了珍視,那隻是一支金箭造成的假象罷了!”

她的話語好像淬了毒,狠狠紮在納西索斯心上。她心裡的嫉妒也淬了毒,狠狠浸透她的心臟。即使她無數次告訴自己,納西索斯和哈迪斯之間的種種都是金箭的效用,但其實她心裡清楚……在她做冥後的那些年,哈迪斯就沒待她這樣特殊。

所以憑什麼?

憑什麼!

她是身份高貴的種子女神,她憑什麼不能得到他們的愛?!

納西索斯不愛她,哈迪斯也不愛她。

可是他們相愛了。

因為她的報複,他們相愛了!

多麼可笑!

珀耳塞福涅想笑,所以就笑了,她笑聲低啞,好像從堵塞的喉嚨裡強行撕出來的,滯澀,難聽,好像烏鴉在漆黑的樹枝上嘎嘎地歌唱著不詳。

在珀耳塞福涅的笑聲中,納西索斯沉默了。他竭力克製自己的情緒,手指還是忍不住顫抖。他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但是聽了珀耳塞福涅的訴說,又覺得真相就該是這樣。

哈迪斯從來不是輕浮浪蕩的性格,比起一見鐘情,珀耳塞福涅的說辭更能解釋他搶婚的舉動。

如果真像珀耳塞福涅說的那樣——

他和哈迪斯的開始,隻是因為一支金箭,那麼這麼久以來的磨合呢,他感受到的靈魂上的契合呢?

……也是因為金箭?

停下,納西索斯!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納西索斯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情。珀耳塞福涅卻在此刻捕捉到他的失神,趕緊抓住契機。在她敘說的時候,她便悄悄動用神力,催生了一根藤蔓。她小心翼翼,頭一次學會了掩藏。她雖然神力不濟,但在自己擅長的方麵稍微欺瞞一下納西索斯,還是可以做到。

於是在納西索斯回神的瞬間,一條藤蔓猛地抽向他的臉。他下意識後退幾步,讓珀耳塞福涅得了自由。狼狽的種子女神在藤蔓的掩護下打了個滾,去撿掉在地上的匕首,然後又催使著藤蔓攻擊納西索斯,自己則在藤蔓的保護下手持匕首步步逼近。

白鴿撲扇著翅膀,飛上了天空。納西索斯取出一把金劍,幾下砍斷了種子女神的藤蔓。他最近在學劍,手裡拿的金劍還是哈迪斯送的。收到劍的時候有多甜蜜,現在心裡就有多糾結。但他強行讓自己頭腦清醒,在戰鬥中的每一次失神都可能是致命的,他不能走神!

珀耳塞福涅沒想到納西索斯竟然這麼能打,他好像絲毫不受藥草的影響,反倒是她自己急了,丟了主動權,之後便被步步逼退。她氣急,乾脆不管不顧,要和納西索斯拚命。然而還沒等她衝上去,突然感覺脖子一涼。冰冷的鐮刀抵在她的臉側,照著她錯愕驚恐的臉色,還有死神的半張臉。

“彆動,否則會死哦。”

死神的聲音幽冷,好像來自冥界的召喚。

他說得沒錯。

此時抵抗,可能會死。

神明要是死了,就沒有重活的機會了。

冷汗從珀耳塞福涅的額頭滴落,好像凝滯了一般。汗水凝滯了,空氣也凝滯了,珀耳塞福涅的動作也凝滯了。半晌,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憤懣的聲音:“納西索斯,你卑鄙!你竟然找人幫忙!”

她說話時,因為控製不住自己的氣憤身體微顫,被鐮刀割破了一道小口子,頓時大驚失色,在一個極短促的尾音之後,飛快收住了聲音。

納西索斯看她懦弱怕死到這個程度,實在無法想象,這樣的女神為什麼能那麼囂張,隻因為她有一位了不起的母神可以為她撐腰?偏偏他,還中了她的招。嚴重的,可能被她左右命運;從輕處來看,至少也被她亂了心神。

納西索斯閉了閉眼睛,掩住眼底的複雜,聲音冷而譏誚:“要說卑鄙,不是你先對我使出卑鄙手段的?我做了什麼卑鄙的事?我叫上死神塔納托斯,隻因為你無故濫殺凡人,他秉公辦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珀耳塞福涅才不信他的這番說辭,不屑道:“一個人類罷了,死了就死了,哪有那麼多懲罰!”她在冥界的那幾年,見過的亡靈不知凡幾,人類本來就短命,不被她殺,也頂多再活個幾十年,又能算得了什麼?

其實不單是珀耳塞福涅這麼想,大多數神祗都把人類視作螻蟻,在他們需要信仰的時候,他們會好心施恩,在他們需要用戰爭等手段達成自己的目的時,他們會毫不猶豫送大批人類去死。

納西索斯作為神明,原本對人類也沒有什麼同理心,但在經曆過德墨忒爾製造的饑荒以後,他改變了想法,他開始尊重那些掙紮求存的小小人類,作為生命,他們不比任何神明低賤。

更何況,珀耳塞福涅輕賤人類,正如珀耳塞福涅輕賤他。她並非因為人類壽短,所以妄為,隻要是比她弱小,比她地位低下的,她都任意欺淩。包括他,不也是麼?無儘的糾纏,被拒絕後的坑害,屢次設計的報複,不過是因為在她看來,她惹得起他。

納西索斯看得分明,所以一聽珀耳塞福涅的話,便扯出了笑來。

“你說的很有道理。”

他頭一次認可種子女神的說話,反而讓驕傲的珀耳塞福涅吃驚,瞪大了眼睛。

不詳的預感漫上心頭,隻見納西索斯偏頭問塔納托斯:“塔納托斯,你是否介意我替你懲治作惡的神明?”

什麼作惡的神明?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