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2 / 2)

珀耳塞福涅的心臟怦怦直跳,她才剛冒出抗爭的念頭,就感覺塔納托斯的鐮刀又壓低了一分。

對待她極其冷酷的死神,在納西索斯麵前卻顯得極度恭敬:“冥後殿下,我不介意。”

珀耳塞福涅氣急,當初她做冥後的時候,可沒有得到塔納托斯這麼恭敬的態度!那些冥神,那些可惡的家夥,對待她時,好像看一件漂亮的裝飾品,怎麼到了納西索斯這裡,就有了這麼大的不同?

哈迪斯也是一樣,為什麼對納西索斯那麼特殊,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不是她!

要不是他當初待她不好,她怎麼會讓命運篡改,又怎麼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珀耳塞福涅恨到泣血,她張大眼睛,看著納西索斯拖曳著長劍,緩緩向她走來,一步一步,好像踏碎了她的五臟,要不是被鐮刀架著脖子,她隻怕要癱倒在地。

“不!納西索斯,你不能動我!”

珀耳塞福涅大喊大叫,像發瘋了一般。

她越瘋狂,納西索斯就越鎮定。

他反問她:“我為什麼不能?”

不等珀耳塞福涅回答,他又仿佛自言自語似的,輕慢地說:“一個女神罷了,死了就死了,想必也不會對三界造成什麼影響。”

他語氣淡淡,好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就這麼輕描淡寫決定了她的生死。

珀耳塞福涅不敢相信,納西索斯怎麼敢!

可那是納西索斯。

他曾經無數次推翻她的預想,不按她的想法出牌。

納西索斯已經舉起了長劍,珀耳塞福涅忍不住發出尖叫:“不——!”

被死亡的恐懼籠罩,她感覺自己根本無法動彈。她的脖子被塔納托斯的鐮刀抵著,她的麵前,納西索斯舉起了死亡的劍,她——在劫難逃!

忽然一聲低鳴,一隻鷹飛了過來,替珀耳塞福涅擋住一擊,然後哀哀叫著,化作灰飛。

那是神力化成。

事到如今,竟然還有人護著珀耳塞福涅?

納西索斯有些意外,但他沒有遲疑。在他看來,殺死珀耳塞福涅是當前最緊要的,也是他唯一的目的。不管誰護著她,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要做的隻是掃清障礙。

抬手,揮劍,再次劈向珀耳塞福涅。

一陣腳步聲從後方襲來,刀風逼近,塔納托斯來不及馳援,納西索斯隻能避開。

他連退幾步,看見一個陌生的半神衝向珀耳塞福涅,與塔納托斯對上,揮刀擋了幾下。

作為半神,他竟然與塔納托斯鬥得旗鼓相當。納西索斯懷疑,他背後有神明的授意,那個神明應該給足了他優待,讓他擁有了超越半神的能力。納西索斯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多半是神王宙斯的兒子,殺死農業女神德墨忒爾的“人類英雄”坦塔羅斯!

隻是宙斯既然派遣他殺死德墨忒爾,又怎麼會保護她的女兒?

納西索斯想不明白,也無暇去想,總之他不能讓坦塔羅斯帶走珀耳塞福涅。

被蒼蠅反複打擾的日子,必須要結束在今天!

納西索斯神色決然,再次衝上去,直取珀耳塞福涅的方向。

珀耳塞福涅被嬌養太久,她的生存能力其實極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她竟然腿麻得走不動路,就在原地呆呆站著,幾乎做了納西索斯的活靶子。可憐坦塔羅斯忙得不行,一邊應付塔納托斯,一邊還要留意她的安危,見納西索斯攻來了,而她竟然連躲都不躲,氣得恨不得替納西索斯劈死她。

“愚蠢的家夥,逃命你也不會麼!”

……就這個罵人的架勢,真不像是來救人的。

珀耳塞福涅被罵醒,已經是生死攸關,她這會兒哪還顧得上耍嘴皮子,趕緊催動植物抵擋。又有一隻老鷹飛來,將她的衣領叼起。她有些慌張,但看坦塔羅斯沒有阻攔,便放棄了掙紮,爬上了神鷹的後背。

她雖然並不清楚坦塔羅斯的身份,但她不難看出,那個半神是來救她的。

可笑她不可一世,自命甚高,最後居然要一個半神援救!

納西索斯三兩下劈開了藤蔓,然而到底慢了一步,珀耳塞福涅已經乘著神鷹飛到了洞口。此時拉弓射箭也來不及,納西索斯隻能提步去追。追到外麵,就見一堆人類士兵一窩蜂散了:

“種子女神來了,種子女神出來了!”

“國王死了,他沒抓住種子女神,咱們快跑!”

納西索斯一時無言,隻能繼續追珀耳塞福涅,那些士兵也嚇得兩股戰戰,趕緊往各個方向跑。

獵戶的山洞緊挨著一片樹林,樹木茂盛,密密匝匝疊了一層又一層。饒是神鷹再善於飛行,也無法直接衝破重重阻礙,帶著珀耳塞福涅飛上藍天。那鷹倒是要往上飛,珀耳塞福涅卻不敢拿命去賭,怕來不及掙開樹木的屏障,就被納西索斯一箭射死。

納西索斯是真的要殺她!

他是認真的!

珀耳塞福涅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她怎麼能不怕呢?

她使勁拍打神鷹的背脊,示意它將她放下,又氣急敗壞地催它替自己抵擋納西索斯的攻擊。趁著神鷹擾亂納西索斯的視線,她趕緊提著裙擺逃跑。在森林裡,她自認有些優勢,她一路跑,一路灑下種子,那是她天然的障礙物,是她逃命的幫手。

納西索斯一劍劈殺了神鷹,沒耽誤太多時間,卻足夠珀耳塞福涅跑出一段距離。

納西索斯收起寶劍,舉目望去,茫茫森林裡一道倉皇的身影還在逃離。

他沒有再追,取出弓箭,準備直接射殺她。

難度是有的,但不大。

珀耳塞福涅真的很傻,她從來沒了解過他的實力,就擅自跟他結仇。

在他的射程範圍裡,她還想跑到哪裡去呢?

珀耳塞福涅跑得氣喘籲籲,微風拂過她的臉頰,撩動她金色的卷發。她想起那個午後,那個似乎沒過去多久,但又記憶模糊的午後。她帶上妮可去見納西索斯,她想儘了辦法,把他變成小愛神厄洛斯作弄的對象,她為自己報複成功而高興……那時候,她哪裡想得到現在的情形?

她仍舊在森林裡奔跑,急著做一件事。

然而不是去作弄彆人的命運,而是為了躲避自己可能死亡的命運。

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

珀耳塞福涅跑得太急,感覺心臟都要吐出來了,但她不敢停下。死亡的恐懼依舊如影隨形,她怕自己停下,下一刻就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她聽見羽箭破風的聲音,那個午後,她曾經那樣期待這聲音,然而現在,她幾乎窒息。

“叮”一聲,箭被擋開。

珀耳塞福涅望見眼前灑滿的金色陽光,感覺看到了希望。

——太好了!

——又有人來救她了!

然後她看見了白臂的女神,司掌著婚姻,與宙斯共享雷霆神力的神後赫拉出現在她的麵前。她看上去光彩耀目,衣著華麗,更顯得她灰撲撲的,像隻四處逃竄的老鼠。她的神色那樣冷酷,甚至帶著狠厲。

“看看你狼狽的模樣——”她一開口,聲音裡就滿滿是不屑。

從來隻有珀耳塞福涅對彆人表示不屑,她哪裡被人這麼看過?就好像看丟棄在垃圾簍裡的垃圾,又臟又臭,滿是嫌棄。

按照珀耳塞福涅的脾氣,她應該怒斥,應該反擊,但她已經被納西索斯修理得沒脾氣,她不敢反駁什麼,甚至寄希望於神後赫拉:“美麗尊貴的神後赫拉,請您大發慈悲救救我,救救我!納西索斯瘋了,他要殺我,他要弑神!”

珀耳塞福涅是那樣急切,她甚至恨不得撲到赫拉的腳下,隻要她能夠庇佑她。

“納西索斯——冥後殿下,你說他,瘋了?”

赫拉的聲音裡帶著玩味,她看著納西索斯一步一步向她走來,手裡拿著的弓箭始終沒有放下。她心想,他確實瘋了,竟然敢在神後麵前亮出武器。但他瘋得好,能幫她殺死情敵的瘋狂,對她又有什麼壞處呢?

珀耳塞福涅還在控訴,她完全忘了自己曾經做過什麼,或者說,她從來不認可自己那段黑曆史——在那場神王的宴會上,她奉獻自己純潔的肉|體,要勾|引好色的神王。儘管她的本意不是那樣,但是赫拉隻看重事實。

瞧,多麼鮮活的肉體,果然讓宙斯難忘。

不然他怎麼會派坦塔羅斯來抓她?

赫拉了解自己的丈夫,所以她決定先下手為強,殺了珀耳塞福涅,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得償所願,再也不用惦記這美貌年輕的女神!

她為殺她而來,可笑珀耳塞福涅竟然以為她要救她。

赫拉原本還在考慮,是不是要借著納西索斯的手殺死珀耳塞福涅,撇開自己的乾係。但她現在不這麼打算了。她揚起高傲的下巴,睨著已經走到近前的納西索斯,緩聲說:“冥後殿下,不妨賣我個麵子,放過她的性命。”

她說這話,聽起來像是商量,語氣卻不容置疑。

納西索斯深深看她,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不說話了,權當默許。

看到赫拉出現,他的猜測有了定論:坦塔羅斯果然是神明派來的,但應該不是赫拉,而是宙斯。至於宙斯派人來尋珀耳塞福涅的原因,也已經是不言自明——他饞她的肉體,想要一逞獸欲。

納西索斯固然覺得,花心好色的宙斯在這場“誤會”裡責任更大,而且也是他單方麵想要把“誤會”坐實。但是赫拉作為一個妻子,想要報複勾引丈夫的女神,他似乎也沒有攔著的理由。

納西索斯決定大度一點,給她這個機會。

珀耳塞福涅卻渾然沒發現這其中的危機,她以為自己得到赦免,高興起來,忙往赫拉的方向又跑了幾步:“神後赫拉,謝謝您——呃——”

一把長劍洞穿了珀耳塞福涅的胸膛。

那把劍來得突然,珀耳塞福涅還在往前跑,倒好像是自己撞上去的。

拿劍的赫拉笑了起來,她笑得好像一枝桃花,簌簌地顫抖:“不用謝,這是我該做的。”

她看珀耳塞福涅,故作清純的女神竟然還在裝傻!

她不屑,轉動手腕,帶著那把劍攪碎了珀耳塞福涅的內臟。

“你勾引我的丈夫,我總該送你一份回禮。”

她抽劍,鮮血噴湧,弄臟了珀耳塞福涅的衣服。

珀耳塞福涅下意識用手去堵身上的血洞,可是洞太大,血太多,她堵不住。

她好痛,不僅是傷口處痛,神體也好像被撕扯,即將消逝在人世間。

母神消失之前,也是這樣的感受麼?

珀耳塞福涅的眼睛漸漸失神,她聽見赫拉問她:“珀耳塞福涅,你喜歡這份禮物麼?”

那聲音好像來自天外,輕輕的,風一吹,就會飄起來。

不,快要飄起來的不是聲音,是她的靈魂。

珀耳塞福涅想要說些什麼,但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要死的這一刻,她都沒有活明白。

她聽見一道男聲,大喊:“不——你不準死!”

那道聲音充滿了緊張,好像珍愛著易碎的珠寶。

珀耳塞福涅緩緩動了動腦袋,看見先前救她的半神疾步向她衝來。

——是他?

她的眼睛重新有了色彩。

她想,她總歸沒有白活,原來……還有人會為她的死感到可惜。

然後她被抓住了肩膀,那半神的力氣極大,幾乎沒把她的肩膀捏碎,她還來不及喊痛,就被一陣劇烈的搖晃晃昏了頭腦。她感覺自己的神體散得更快了,麵前的坦塔羅斯還在癲狂:“你為什麼要死,你一個女神,這麼容易死麼!”

珀耳塞福涅想要告訴他,她不想死,她想活。

然而有人搶在她的麵前,是一貫高高在上的語氣:“愚蠢的坦塔羅斯,你真的以為替宙斯救走珀耳塞福涅,能有你的好處?不說我會狠狠報複你,就憑你殺死了德墨忒爾,宙斯為了維護神權,就不可能放過你!”

赫拉把一切攤開在坦塔羅斯的麵前,然而他聽不進去。

珀耳塞福涅倒是聽進去了,她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那是她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個眼神。

她至死都沒想明白,救她的半神怎麼會是殺死她母神的坦塔羅斯。

就像她也永遠不會明白,她明明是尊貴的種子女神,為什麼無論宙斯,赫拉,哈迪斯,納西索斯,還有冥界的那一乾冥神,他們都不喜歡她……

她永遠也沒機會想明白了……

納西索斯親眼看著珀耳塞福涅化作灰飛。他終於擺脫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女神,但他並沒有覺得輕鬆。珀耳塞福涅的那些胡話就像一根刺紮在他的心上,他之前無暇他顧,現在卻隱隱覺出疼來,那疼非常輕微,卻不容忽視,梗在他的心上,讓他難以釋懷。他抿唇,跟赫拉簡單告彆,準備回去冥界。

塔納托斯追了上來,見他神色冷凝,看不出喜怒。想了想,還是開解他說:“冥後殿下,您不要想太多,不說珀耳塞福涅說的是真是假,感情這東西就像美酒,越久越醇,你看冥王陛下那麼喜歡你,怎麼可能隻是因為一支金箭呢?”

納西索斯點頭:“嗯,你說得對。”

他看似認同了塔納托斯的話,心裡卻不那麼想,會順著塔納托斯的話說,隻是不想再聽他的開導。

感情的事情,誰都無法開導。

但是,該表示的感謝還是要有。

納西索斯看向塔納托斯,輕聲說:“塔納托斯,謝謝你。”

塔納托斯愣了愣,沒想到隻是簡單的幾句話,竟然能換來納西索斯真心實意的感謝。他搔了搔臉頰,有些不自在。悶了一會兒,又說:“冥後殿下,您不必謝我,我隻是想讓您和冥王好好的。自從您來了,冥王變得有生活氣息了。自從您和冥王相愛,您也變得快樂。這都是好的變化,我真希望你們能一直這麼好,越變越好。”

他不太會說話,但說的話句句發自肺腑,所以十分動聽。

說完這麼多,他又想起什麼,做出表態發言:“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冥王,您儘管放心!您可以慢慢考慮——”

塔納托斯話說到一半,突然傻眼。

隻見黑袍的男神突然出現,看似淡漠,其實目光冷冽,不甚滿意地看著他,沉聲詢問:“什麼事不能告訴我?”

塔納托斯:“……”

要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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