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下去的隻是一件衣服,雖然神魂不在,但墳墓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給活人的安慰。
曾經一道又一道的玉符又像是雪花一樣飛來,落在了白淨如玉的手上,林曜聽著裡麵寧成林傳來一道又一道問詢的話語,拿起一枚玉符,調整了語氣道:“對不起,師兄,我暫時無法出去,師兄救命之恩,林曜一定……”
未儘之語最是撓心撓肺,寧成林作為掌門的弟子,跟魔道糾纏,為正道不恥,又背棄婚約還能夠被留下,一定有他能夠被留下的理由。
隻可惜救命之恩再難忘,在容憫傷好之前,他暫時還沒有打算將自己推入無人救命的險境。
主動選擇暴露天玉體質是一回事,真的給人當爐鼎又是另外一回事,林曜可沒有被人當工具使用的愛好。
容憫的醒來是在一個平靜的午後,隻有風吹動花草的聲音,林曜端著木盆回來的時候,在看到那個站在院中的人時還有幾分的恍惚。
下一秒,淚水凝聚,鼻頭微酸,林曜手中的木盆滑落在地,可主人卻沒有去管分毫,反而朝著那白衣的人影撲了過去,手臂伸展,投入懷中:“師父,你終於醒了,你真的嚇壞我了。”
淚水順著衣衫浸透進去,胸膛能夠感覺到微微的濡濕,容憫低頭,看著懷裡的人努力吸著鼻子的容顏,伸出手指擦了擦他的眼角。
他的眸漂亮極了,皮膚也通透極了,隻是用手指微微擦過,就在上麵留下了若有似無的痕跡,天玉體質,無雙絕色,這樣的人,容德想要,他果然也是想要的。
閉關時日很長,長到他以為超過了從前刻苦修煉的歲月,越是壓製,情意越是反噬,直到上瀛劍宗被入侵,無奈出關,看到他與旁人站在一起,才發現無法忍耐。
麵對他對彆人的溫柔笑意無法忍耐,麵對他對彆人的依賴無法忍耐,麵對虞修對他的侍弄,麵對容德對他的覬覦,全部都無法忍耐。
甚至於在當時,他一劍在手,恨不得將那些人的眼睛挖出來,那樣的感覺,讓人覺得驚悚。
但是當他拒絕容德要求的立誓時,他明白,他早已動了心,起了念,將人埋入了心尖,哪怕輕輕拉動都覺得疼,更何況整個拔除。
“已經無礙了,”容憫伸手摟住了他的腰道,“我會護著你。”
“真的麼?”林曜眸中全是擔憂,師父倒下,隻剩他一個人,無法求助他人的感覺,真的讓他感到害怕。
“真的,”容憫正色回答,以往遍布寒冰的眸中竟有隱隱融化的跡象。
“那師父能幫我一個忙麼?”林曜抓著他胸前的衣服有些躊躇。
“什麼?”容憫問道,彆說是一個,他隻恨不得他能提一千一萬個請求出來。
林曜手抓著他的衣服,看著自己的手,似乎略覺不妥,從他的懷裡輕輕掙了出來,低頭道:“寧師兄他受了師父給的護身法寶的劍意,可否請師父替他清除,以免損壞他的修為。”
一席話宛如冰水一般潑下,讓本來融化的堅冰重新凝固了起來,那渾身亂竄的寒流卻比不上心間的冷意,容憫負手而立:“他為何會被你的護身法寶所傷?過多的善良和心軟,之前的教訓還不夠?”
“寧師兄他並非有意,”林曜想要解釋,話到了嘴邊,眸中卻劃過一抹微微的羞澀,“他隻是保護我時,一不小心被傷到的。”
握著袖口的手指無意識的蜷動,雖然努力保持著鎮定,但是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心虛,這是小徒弟第一次對他撒謊,甚至於不敢看他的眼睛。
口中泛起了血液的腥味,可那種流竄在全身的疼痛,竟比不上心頭的寒意。
修為,反噬,這些都比不上求不得。
容憫認清了自己的心,卻忘記了,林曜他對他無情,能夠通過心塔十三重的人,怎麼會動情?
[宿主,師父不是已經喜歡你了麼?為什麼你還要假裝喜歡那個寧人渣?]自從被容憫帥到以後,這個廢係統就各種臨陣倒戈。
林曜倒沒介意,隻是輕笑一聲道:[當然是因為我是好人啊。]
他之前無意,現在自然也無意,而人若是所求不得,難免就會放棄原來的準則。
一旦底線被踩踏,很多的事情就會失控,而在其中,他會是最無辜的那個人。
容憫指尖微動,扣住了林曜的腕脈,修煉了絕情劍道的體內,靈氣沒有任何的錯亂,他會羞澀,會為了彆的男人擔心,但是卻沒有動情。
寧成林的以身相護帶著目的和用意,若是當時他的劍再慢上一分,那個人早就不存在於世,可是如果那樣,他的小徒弟大概會覺得難過而永遠記得那個人。
既是沒有動情,必是那個狡猾的人使了什麼手段。
“師父,你能幫幫他麼?”林曜有些祈求道。
容憫看著他的眸點頭道:“自然,他既救了你,為師理應替你報答一二。”
“多謝師父,”林曜輕輕鬆了一口氣,似乎因為放下了心事,臉上露出了笑意,“那我現在帶師父去?”
“我識得路,”容憫淡淡說完,轉身飛離,仿佛還是從前那個不講情麵的冰山師父。
林曜看著他的背影,隱隱有些糾結,當時掌門所說的話,今猶在耳,今日情態,師父他應該不會像掌門說的那樣才對。
不過有師父幫忙,寧師兄他應該不會再有任何後顧之憂了。
隻是林曜這邊剛剛放下心來,就收到了師父回來告知的不那麼好的消息。
寧成林體內的劍意被掌門強行驅逐,經脈受損,修為想要有什麼進益,首先都要花費不少的時間先將身體養好才行。
“是為師不好,”容憫冷聲說道,“若是初見之時沒有心懷疑慮直接幫他驅逐,或許也不會造成如今的後果。”
“這怎麼能怪師父,”林曜雖然心生擔憂,但這件事情真的怪不到師父的頭上。
當初一戰,師父本就負傷,回來以後更是昏睡不醒,或許是寧師兄自己沒有等到他的回音就拜托了掌門,或者是因為當初師父和掌門之間的不愉快,寧師兄也心存疑慮。
“你擔心他?”容憫輕描淡寫道,“若是擔心,便去看看吧,知恩圖報是好事。”
“可……”林曜愣在了原地,他總覺得這樣的話從師父的口中說出來有些莫名的奇怪,可是能夠從空穀之中出去,去見寧師兄,當然是一件極為開心的事情,“若是出去,會不會給師父惹麻煩?”
“上瀛劍宗之內,為師必能護你周全,”容憫麵無表情的說道。
林曜努力不讓自己喜悅的神情那麼明顯,朝容憫行了個禮道:“多謝師父!”
[師父竟然同意了,他不吃醋麼?]係統覺得自己已經處於了一片迷霧之中。
人類這種生物再次讓他感受複雜到無以複加。
林曜輕描淡寫的說道:[不吃啊。]
絕情劍道不可動情,並非隻是用在容憫自己身上的。
係統得到了答案,仍然很迷。
再次出穀,林曜卻感覺到了很多與之前不一樣的地方,讓他在眾人的目光之中總有一種背後發毛的感覺。
他不知道的是,之前的很多人看著他或許是像在看一朵盛開到極致的花,美的人間少有而有所癡迷,可是現在,看他的目光卻像是餓到極致的狼在看一塊口感最好的肉。
既然修道,自然人人都想要修為大進,而如今有一個人不需要他們花費多大的力氣,且無任何後顧之憂就能飛速提升修為,這個人的誘惑比所有的天材地寶都要來的大。
隻可惜寶物身邊,猛虎在側,那種渴望隻能被不斷的強行壓下。
“寧師兄,我來看你了,你在麼?”林曜對著小院之內說道。
清淩淩的一聲,本來正為經脈損傷不斷懊惱,陰霾叢生的寧成林瞬間睜開了眼睛,眼睛中閃過極致的喜悅。
“林師弟,”院落之中,寧成林勉強帶上了溫和如初的微笑,去迎那想了一遍又一遍的人。
容顏清冷,一顧傾城,再加上那絕妙的身體和提升修為的體質,由不得人不垂涎三尺。
“寧師兄沒事吧,之前師父一直在忙,也不允準我出來,一直沒有將師兄的事情處理好,卻沒有想到,竟然害的師兄修為受損,”林曜的眸中全是過意不去。
雖是擔憂,林曜卻下意識的隱瞞了容憫之前受傷的事情。
“無妨,修煉途中,誰都不可能一帆風順的,此次就權當磨練好了,”寧成林迎他入室內坐下,此時眼睛卻有幾分不受控製的在他的身上打量。
這樣的傷勢隻憑自己修複當然需要幾年的時間,可換作這天玉體質,隻消春宵一刻,美人在這榻上綻放,哪裡還會有什麼傷勢隱患,他勉力握住了衣袖內側,笑著問道:“容憫長老之前不允,怎麼又忽然允準了?莫非……”
“師父總是疼我的,”林曜淺淺淡淡輕笑了一下,滿室明亮,“他說出宗不可,但若是在宗內,無論何處,都能護我周全,所以就能來看師兄了,順便感謝師兄上次的救命之恩。”
“宗內……”寧成林默念這兩個字,眸中閃過喜色,他手一伸,拉過了林曜的手,胳膊上青筋畢露,可是手上卻輕柔無比,“林師弟,救命之恩,可是應該以身相許的。”
這話語說的曖昧,林曜被揉捏著手,一股隱隱約約的酥麻感從心底泛出,臉頰泛了微紅,輕輕掙動卻沒有怎麼使力:“師兄莫要與我玩笑。”
“怎會,我已與師父言明你我情意,師父已經同意解除我跟師妹的婚約了,”寧成林想要靠近,卻想起那之前護身法寶的厲害,手隻能僵硬在了原地,輕聲道,“林師弟,當時答應我的話,可還作數?”
林曜眸中泛起水光之時,還有些驚訝:“掌門他竟然同意了?”
當日那人對於師父的咄咄逼人仿佛還在眼前,沒有想到也會有這樣通情達理的一麵。
“掌門素來公正,且事事以上瀛劍宗為先,偶爾看起來有些不通人情,但是對於我們這些弟子,總是寬容大度的,”寧成林笑著解釋道,“希望師弟對於掌門之前的行為不要見怪。”
“自然,是我妄自揣測了,來日定然向掌門賠不是,”林曜心下安定,之前眉宇間微微的愁意仿佛也散了去。
“若是你去,師父必然不會計較,”寧成林看著他,卻突然苦笑一聲,“隻是如今你我心意相通,你這護身的法寶卻委實厲害,我便是想親近一兩分,都親近不得。”
林曜臉紅,卻仍是帶笑開口道:“師兄多慮了,之前是去闖秘境,師父萬分擔心才設了護身的法寶,如今已經全然摘下了……”
他的話音初落,人就已經被推著雙手壓在了榻上,青絲散落,蜿蜒出漂亮纏綿的痕跡,水眸之中略帶了幾分驚訝,隨著動作,那交叉的領口更是露出了更裡麵的美景,寧成林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粗重至極的呼吸聲。
美人沒了刺,自然可以想怎麼親近就怎麼親近。
“師兄,你怎麼了?”林曜掙了掙手腕,眉心隱隱蹙起,心下一種不甚舒適的感覺湧現了出來,莫非師兄他其實也……
“無事,隻是之前一直不能親近,如今有些激動了,”寧成林咬了一下舌尖,勉力讓自己記得這樣做的後果,鬆開了林曜的手腕,溫和的將他拉了起來,誠懇的道歉道,“抱歉,師弟彆見怪。”
“不,無事,”林曜聽他歉意,又聽他話中意思,自己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了,“師兄也是男人,可以理解,隻是在締結道侶之前,我還不想……”
被人覬覦當做物品使用的感覺並不好,林曜莫名有幾分的抗拒。
“師弟考慮周到,是我孟浪了,”寧成林嘗試去牽他的手,將人按著靠在了胸膛上,溫香暖玉,便是一時不能成,總能找到機會,在此之前,一定要忍得住。
他們相護依偎,氣氛倒是帶著綿綿的溫馨氣息。
水鏡之中,兩人的動作在冰眸之前恍如演繹,那原本寒冰一片的眸中,乍然閃過一抹暗色,隨即消失不見。
在林曜的眼中,寧成林師兄是一個溫和清朗的人,宛如林間初月,光風霽月,對待師弟們也恪儘職守,著著實實是個好人。
隻是回應了師兄的情意,卻是屬於動了情,這絕情劍道,隻怕是修不下去了,可每每想起要跟師父坦誠此事,再不能修絕情劍道,可能還要離開空穀,林曜心中就是一陣的恐慌。
師父救他護他,他卻因為一己私欲,辜負師父的信任,實在是不應該。
可師兄他,的確待他很好,空穀太冷,冷的他想要去接受彆人的溫暖,暖手的火山玉石,高等的法衣法器,或許比不上師父給的好,但這些都是師兄傾儘全力能夠給他的最好的。
“師弟總愛用發帶,”寧成林的手上捏著一縷緞帶,那緞帶在月色下盈盈通透,竟有幾分飄渺離逝之感,美的讓人心醉,“這是飄渺山巔的冰蠶織就的絲帶,冰蠶以月光為食,以雪為身,以其織就,才配得上師弟的一分顏色。”
“縹緲峰,師兄去過的地方真多,”林曜接過了那發帶,有幾分感歎。
多次相處,師兄見識廣博,而不像他,除了空穀,一無所知。
天地之大,自然不會隻有一個空穀,便是那縹緲峰上的冰蠶,林曜都有幾分想看的欲.望。
“我幫你係上,”寧成林轉到他的身後,伸手解開了他頭頂的發帶,發如潑墨,盈盈動人,便是比那發帶,也沒有半分的遜色。
長發飄帶,寧成林從身後攬住了他,看著近在咫尺的耳垂,臉上全是猙獰,就快成了,要忍住!
“還好,飄渺峰,回音穀,玉山瀑布……外麵的東西很多,每每我前去的時候,總想著若是帶你一起,那美景該有多好看,隻可惜,外麵因為師弟的體質鬨的沸沸揚揚,若以後有機會,必要帶你去一覽這修真界的風光。”
這些場景,單聽名字就美的很,林曜看著那月色,有些期冀的開口道:“是呀,要是能跟師兄一起去該有多好。”
“其實若想現在去,也不是不行,若是有什麼能夠遮掩體質的法寶,倒是可行,”寧成林神色不定的說道。
師父曾經說過,容憫曾經去過一次棧修古道,那裡層巒峭壁,凶獸眾多,偏偏生了一種能夠遮掩體質的寶玉,若非有用,無人會前去。
想來那時,容憫便是為了他懷裡這個人去取過。
林曜掙脫了他的懷抱,驀然轉身,神色間有些喜悅:“師兄,當時師父恰好送過我一塊遮掩體質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