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通知牧清?”
“哦,沒必要。你還不知道吧,聽說他手機壞了,昨天自己就回去了。”
他們連鄭家都沒回,直接打道去私立醫院。鄭寶秋一路小跑進病房,鄭太太住的套間比酒店客房也不遑多讓。霍美潔人坐在床上,臉倒是笑眯眯的,被女兒抱個滿懷:"媽!"
她早上洗澡突然暈眩,被扶出來躺下,又發現有些出血,於是送到醫院檢查。
檢查結果————
鄭太太又懷孕了。
鄭秉義也陪在病房裡,魚尾紋裡都堆著老來得子的喜色。管家林伯準備周到,在病房內外給醫護人員派利是。陳文清和鄭寶秋上前道賀時,鄭秉義樂嗬嗬地給他們一人抓了一把。
因此雖然事發突然,但不算壞消息:添丁之喜。
鄭茂勳和牧清也分彆從酒吧和家中趕來探望。
鄭家最後一個得知的消息的大概是出差在外的鄭玉成。
鄭玉成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接到管家林伯電話的時候,他的航班剛剛落地。聽說家裡的司機一個請假,一個去了醫院送東西,鄭玉成沒讓他為難,從機場自己打車回的家。
然而不知道他中途轉去了哪。航班在中午落地,他足足拖到傍晚才到了鄭宅。
在大門口,鄭玉成遲疑了很久。
他深吸口氣,臉色沉鬱得像到了世界末日。
隻是並沒人注意他鬼一樣的臉色,拖著行李,一進主屋,便見一派忙碌氣象。
因為霍美潔是高齡產婦,需要安胎,廚房裡在煮補身體的湯湯水水。阿梅她們幾個幫傭忙著大掃除,到處檢查對孕婦可能有害的邊邊角角,連寵物貴婦犬都被早早關起來。
林伯指揮得分身乏術,當鄭玉成是車馬勞頓,接過他白拉杆箱,招呼他趕緊回房休息。
實際上鄭玉成已經無心留意霍美潔的身孕。
他精神恍惚,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心情回的金城。
勉強睡了一覺,再下樓時已近半夜,撞上陳文港在小客廳打電話,聲音喁喁。
鄭玉成見他眉眼溫藹:"是一個老師帶一個學生,不強製家長陪同……先不要管學費了,你看我給你發的鏈接,小寶這個條件是可以申請援助的,那個表格你會填吧?不明白的地方截圖發給我。過去的時候,你跟她們說是一位姓馬的先生介紹的,馬文,文化的文……”
陳文港對著落地窗,說完,下意識用手指在玻璃的水汽上描了一圈。
這個圈最後一筆撇了出去。窗外一片漆黑,反映出他掛著思慮的臉。
前世他錯過了一些重要的事,等聽說的時候為時已晚——關於盧晨龍他弟弟小寶,天折的原因好像是因為出門亂跑,下手又沒輕沒重,用石子劃了一個富二代的新車。對方在喝酒,盛怒之下用酒瓶砸了他頭,造成蛛網膜下腔出血。當時狀似無礙,到了晚上突然昏迷送醫。
住在ICU裡的時候,除了鄭玉成施舍過一百萬,據鄰居說那個富二代家裡也派人送了錢。
對方說得清楚:"你家孩子本來就是智障兒,你自己不看好,放出去到處闖禍,換誰誰不揍他?這次算我們運氣不好,賠點錢,我們家認了。不服你去告,我們最多算個過失傷人。”
陳文渚用手掌擦掉玻璃上的圓圈,眉頭不自覺擰起來。
這件事他其實惦記了有一陣子了。那場意外具體發生在哪年哪月哪天,或者孩子是在什麼地方闖的禍挨的打,他都是後來聽人轉述,知道得太模糊,如今更無從求證。
但懊惱也來不及了,何況避得了一次橫禍
,怕避不了第二次。
雇人一天到晚跟著、把人鎖在家裡,都不是現實的解決辦法。
像小寶這樣的特殊兒童心智發育緩慢,身體卻不會停止一天天長大,他們精力會越來越旺監,破壞能力也越來越大,又總會有能力跑出去,總會有家長看顧不到的時候。
陳文港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富二代的問題,憑他的經驗,能想象像小寶這樣的孩子,在此之前已經可能在外麵挨過多少打,隻是沒法敘述出來。
唯一治本的辦法還是對他本身的乾預。
馬文負責人聽他說了情況後,承諾基金會正在籌備的定點麵向福利院的特教學校可以給他一個名額。在那之前,又推薦了一家可以用作過渡的乾預機構。
鄭玉成聽出陳文港在跟誰打電話。
那個姓盧的黝黑結實的小子躍然出現腦海裡。
放在平時,鄭玉成多少是要拈酸吃醋,今天同樣無暇顧及。他甚至試圖主動躲避,然而陳文港掛了電話,扭頭已經看到是他:“你這就睡醒了?”
鄭玉成隻得站住:“嗯”D工DX><1工。。
眼神依然躲閃,不想看他。
陳文港歎了口氣:“出差順利嗎?”
鄭玉成心裡有鬼:“文港,這段時間……”
陳文港道:“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煩,是嗎。”
鄭玉成像突然回了魂,瞳孔緊縮:“你——你知道?”
陳文港已經把手機郵箱打開,伸到他麵前:"有人已經發給我了。"
郵件附件是鄭玉成和何宛心吃飯的照片,逛商場的照片,出雙入對進入酒店的照片。
如果分量還不夠,最後還有張二人衣衫半露的口。酒店房間裡鄭玉成睡著了,腦袋垂於枕上,似是事後倦意上湧,何宛心對著鏡頭自拍,露出濃情蜜意的笑意。
像很多小情侶激情過後會留下的紀念。
鄭玉成下顎繃緊,瞬間腎上腺素湍,一把搶過了陳文港的手機。
然而意識到為時晚矣,他頹喪地一點點放下手,又把手機還回去。
鄭玉成閉了閉眼,卸下最後一絲僥幸:“你聽我解釋。”
陳文港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
/>隻是他沒插嘴,聽鄭玉成繼續說:"我在新加坡遇到的何宛心,我沒想到,她竟然會給我下安眠藥……更沒想到她會拍下照片發給你。我以為她隻想用來威脅我的。”
但心裡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是他鑄下大錯,已經失去了所有反悔的餘地。
在新加坡的時候遇到何宛心糾纏,他雖然知道對方是奔自己來的,仍立場不堅,不做果斷拒絕,自己為是逢場作戲,結果這次跳了對方圈套——現在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
“你以為她要用來威脅你。”陳文潛說,“這麼說,如果她沒發給我,你打算瞞下來?”
“我不是這麼想的……”鄭玉成痛苦地搓了把臉,“不瞞你說,我整個人都是亂成一團的狀態,從前天到今天,我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真的對不起你……”
但他發誓:"等我理清楚頭緒,我是一定會跟你坦白的,不管結果怎麼樣。"
聞言,陳文潛眯起眼睛,用一種微妙的目光,從頭到腳審視他。
他安靜的眼神卻像燒紅了的碳,令鄭玉成吞得苦澀,穿腸燙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