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前塵往事(2 / 2)

實話實說,在此之前,陳文港一直以為,霍念生會對他這種小魚小蝦不會有什麼興趣

。或者連印象都不一定很深。

要說交道其實還是打過的。並且陳文港記得,他從小學時起就認識了霍念生,第一次見麵是鄭家宴會,隻是這些年來,對方變化很大,太久遠的事情似乎就沒意義再提了。成年後他對霍念生的印象,隻剩下對方是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過著紙醉金迷、輕浮散漫的生活。

僅此而已。

也不是沒想過,對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在成長的歲月裡,這些不起眼的念頭就像冬日雪粒,輕飄飄的,可能還沒落地就消散了。隻有一件事毫無疑問,霍念生是和他跟鄭玉成大相徑庭的那種人。

就算都是大家族,家教、門風總有區彆。霍家的這位少爺顯然少受管教,被家裡縱容在外胡來。這放在鄭家則是難以想象的,因此鄭玉成一直告誡陳文港和他保持距離,以免學壞。

當然,鄭玉成的堅持裡有很大私心成分,畢竟那是霍美潔的侄子、鄭茂勳的表哥。他不喜歡姓霍的便宜親戚是天經地義。

陳文港倒沒有這層身份對立,他隻是有義務無條件站在鄭玉成這邊,愛他所愛,憎他所憎。以前是因為青梅竹馬,後來發展成了戀人,凡此種種,更不必多言。

說來可笑,那現在又算什麼呢?

鄭玉成率先背叛了他。

霍念生反倒不計前嫌,世事難料,誰能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陳文港意識到,他對霍念生的認知其實淺薄如紙。說是舊相識,壓根談不上了解。但要說不了解,又總是在各種地方,把對方的每一場緋聞當成茶餘飯後的佐料來聽。

說來,跟陳文港那清湯寡水的交際圈子比起來,霍念生的私生活儼然豐富多彩——縱情風月場所,時不時和形形色色的俊男美女出雙入對,因為這樣,既有人豔羨,也有人鄙薄。

但這一切仿佛都與霍念生無涉,任憑外界七嘴八舌,他隻管我行我素。隻要他不違法,誰管得到他,法律能夠審判他見一個愛一個,換人如換衣嗎?陳文港甚至忍不住想,霍念生來醫院探望的時候,會不會前腳從哪個情人床上下來?

這種猜測本身有種不負責任和惡意揣度的意味,想過之後,他多半會反省,隻是一個人枯坐無聊的時候,還是控製不住胡思亂想的念頭,否則也實在沒什麼可以消磨時間。

病房裡娛樂設備雖然齊備,陳文港能用的

其實很少。因為眼球受傷、做了手術的緣故,需要儘量控製使用電子屏幕的時間,手機非必要幾乎不用,電視最多也隻是有限地看一會兒。

他獲取外界信息的主要途徑成了傳統的報紙和雜誌,還有醫護人員的閒聊。陳文港最近養成了聽廣播的習慣。

本地電台好像有個什麼娛樂頻道,有次陳文港從音樂台調頻,剛轉到這個頻道,就聽男女主持人語氣浮誇的對談裡冒出個熟悉的名字,雖然沒有指名道姓,還是令他心裡一跳。

又聽兩句,才明白,他們是在爆料圈裡那位新晉影後有哪些上得台麵的入幕之賓。

男女主持語氣玩味,嬉笑調侃,雖然什麼都敢說,但也頭腦聰明,為了免於吃律師函,特地強調內容不保真,秉持著信不信由你的原則,言語間俱是“聽聞" "據悉" "知情人士”。

說到最近陪影後出入酒店的正是某位霍公子,孤男寡女,深夜在酒店門口留下蹤跡。影後是資本捧起來的,如今春風得意,資源拿到手軟,中間的過程由聽眾自行去猜。

廣播不像報紙,連偷拍的照片都沒有實體刊登,畫麵全憑兩張嘴描述,反而更引遐想。

陳文港皺著眉頭聽完整個節目,才轉到下一個頻道。

護士進來的時候他已經把收音機關了,靠在窗邊,不知道往外在看什麼。

這種口水節目,其實本不值得掛心,聽過也就罷了,霍念生下次來的時候,仍是一切如常。隻是看著他跟主治醫生說話的模樣,陳文港心裡還是生出一絲怪異的陌生感和割裂感。

知人知麵不知心,到底你能知道的一個人多少,了解到他哪一麵?主治醫生向霍念生交代的無非是Amanda已經轉述過一遍的病程。也不知有什麼好聽的,他明明已經知道個大概,親自到醫院,還要詳細再聽一遍。

如果隻說臉上的傷,自然已經在痊愈的過程中。但留下的瘢痕不會自行消退,看上去依然觸目驚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醫生建議,再過幾個月後可以考慮開始整形修複工作。

可想而知,是個漫長的大工程,不確定要做多少手術,隻能確定耗資不菲。

陳文港心裡在第一時間其實排除了這個選項。

不知為何,他隻覺興致缺缺,對於外貌可以修複到什麼程度,提不起任何的興趣。甚

至霍念生對此表現出的熱情都比他本人多些,又去院長辦公室談了許久才回病房。陳文港蜷坐在沙發上,假裝在讀一本雜誌,其實一段話反複地看,始終沒理解字麵意思。

他的心思係在開門的聲音上,關門,腳步聲漸漸靠近,陳文港把視線稍微抬起一點,越過書本上方兩厘米,但又沒到直視來人的程度,直到一雙鋥亮的皮鞋闖進來,在他麵前停頓。

然後身邊一沉,霍念生也在沙發上落座: "這麼用功,不是說要多休息眼睛?"陳文港笑了笑: “看一會兒沒關係,不然也無聊,總不能以後再也不用眼了。”霍念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往後靠,然後他開口問: “你想不想做修複手術?”陳文港心裡歎了口氣,對這個問題已有預料。他搖頭。

霍念生問: “為什麼不想?怕疼?”

陳文港望著他,在心裡打著腹稿。隻是不等他說話,霍念生便又“哦”了一聲: “我知道了,又是‘不想花你的錢‘ 不想添麻煩’那一套,是不是?這麼個問法,你肯定說不想。"

他把身體往前傾,神色變得認真了一些: "考慮考慮吧,好嗎?"陳文港一時啞然。

相處這段日子,不管對方嬉笑怒罵還是冷言冷語,他都已經習以為常。然而霍念生突然露出這樣少見的肅然的神色,有種讓人沒法說不的壓力,陳文港頭腦發脹,隻能跟著他走。

"……好。"

霍念生噗嗤一笑,從兜裡掏出打火機: "你說你這人,這到底是吃軟,還是吃硬?"反駁也沒什麼必要,陳文港淡淡自嘲: “我這是拎得清楚,我現在吃的是誰的飯。”病房禁煙,霍念生拿打火機也隻是為了把玩,金屬蓋開開合合,冒出一簇跳躍的火苗。

他忽而笑起來,瞥了陳文港一眼,把打火機裝回兜裡: “好啊,有長進了。比起瞎清高,我就喜歡這種識時務的態度。"

陳文港心情平靜,倒沒有什麼受到冒犯的感覺。

夕陽掛在天邊,不再有耀眼的威力,但雲海聲勢浩大地燃燒起來,斜暉照進室內,每件家具都鍍了一層靜謐的紅,安靜無聲。這天霍念生不知道為什麼,到了這個時間點都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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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港並是不想趕他走,相反,他有點希望對方破例多待一會兒。

能有個人多聊兩句也是好的。

其實也很奇怪,他在真正了解這個人之前,不知不覺,已經先對對方產生了依賴心理。或者像陳文港自己承認的,他現在各方麵的確都隻能依賴霍念生,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而已。

但對於霍念生,哪怕對方聲名狼藉,還是有什麼不太一樣。至少陳文港想象不出,自己會向其他任何人這樣露出軟弱的一麵。

對,軟弱。

這個詞像是突然從水底升起的氣泡,咕嘟一下浮出水麵,在他心裡慢慢明了起來。

陳文港抱著膝蓋,他在血紅的夕照裡直麵自己的內心,也是在受傷後頭一次審視過往。就算假設,麵對的是不曾背叛的鄭玉成,他也絕不願意讓對方見到自己遭遇的不堪和傷害。

從小到大,他總是優秀的那一個。

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隻為換來彆人一句稱讚,他也做到了,做得很好,所以變得格外不能忍受不完美的自己,這也許是一種虛榮,但是毀了這些,等於毀了他過去所有的一切。

而霍念生這個人好就好在,他誰也看不起,看不起得一視同仁。

所以每次被那雙含譏帶誚、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注視著——陳文港突然覺得好笑,或許就因為這樣,不管怎麼樣都會被對方看透,於是潛意識裡,反而讓人覺得用不著再偽裝了。

何況,在這個人麵前,最不堪最狼狽的樣子都暴露過。對方什麼都看見了,什麼都一清二楚,已經知道他怎麼跌在泥潭裡掙紮得一身泥,再難看還能難看到哪裡去?

或許因為氛圍合適,陳文港頭一次直接問霍念生: “你到底為什麼要幫我?”

霍念生卻依然沒有正麵回答:“你覺得呢?我不像是個愛做善事的人嗎?”

陳文港給了他一個淺淡的笑: “我看不出來。你是覺得我可憐?”

霍念生笑了笑說:“那我沒有。你就當我真的喜歡做善事吧。”

陳文港沒跟他計較: “已經好幾次了,你總是說我清高。以前其實我是不太服氣的,我覺得像我這樣從小寄人籬下的身份,好多人眼睛長在我身上,就等著數我占了多少便宜,很多時候不是我想這樣,是我不這樣還能怎麼辦。隻不過現在發現,可能

還是你說得更對。"

霍念生示意他繼續。

陳文港盯著茶幾上的杯墊: “我記得幾年前,你說過一些話,類似於讓我儘早想清楚自己要什麼,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當時我沒聽進去,總以為你在嘲笑我。結果你看,我真的就混得那麼慘,好像早晚要——應驗似的。"

他提起這個,霍念生似乎卻有沒意料到,短暫地沉默片刻,沒有說話。過半晌他才開口: “你誤會了,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以後不再說了。”

陳文港側頭看他,夕陽落了下去,暮色漸濃,黑暗一點點加重,一點點淹過他們的身軀。在夜幕朦朧的薄紗中,霍念生漸漸地湊上來,他離陳文港越來越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有點危險,胸膛和胸膛隻有一拳之隔。

幾乎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突然門敲了兩下,陳文港條件反射般避開了,霍念生說了聲進來,推門而入的是Amanda。她打開房間裡的燈,提醒老板有電話找: “是祝律師,想跟您商量一下那幾個人的事。”

(作話有一點可有可無的人物分析)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覺得作者是不用另外解釋人物的,不然就等於塑造失敗了。隻是寫到了這個“縱情風月場所”,雖然正文暗示過是煙霧彈行為,但考慮到有人會跳訂挑著看,為免誤讀,還是多說兩句給他正一下名叭

關於霍念生這個人物設定,不是作者讓他強行“偽浪子”,而是隻有也必須這樣才合理。老霍早年在兩性關係上吃過一次被堂兄弟誣陷的虧,順勢選擇出國之後,怎麼會反而濫交起來呢?如果是那樣,第一這個人物未免太鑫了,不符合他心眼多的性格,絆一小跤不算還

想再跌一大跤。第二也太low了,這麼容易自暴自棄,隻是遇到點不順利,就被本能欲望驅使管不住下半身,但凡這樣的人,都隻是為自己想滑坡找借口。如果是這麼low的人設,他又怎麼可能做出後來對陳文港那些情深不壽的舉動,這個人物就整個割裂了。

當然,至於老霍故意的放任自流和不顧名譽,是他對其他霍家人試圖維護的“家族清譽”的消極對抗。他遇事不會做沒用的自證,因為自證是很難而且很被動的,他早熟,很年輕的時候就看透了這一點,所以在被誣陷的時候,如果得不到應有的信任,也沒得到尊重,寧可選

擇極端手段拖對方下水。每個人都不是完美的性格,一方麵他這樣自己是快意恩仇了,另一方麵,副作用就是不僅被外人誤解,也會被想要親近的人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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