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剖心之懼(2 / 2)

她垂下雙臂,僵硬地轉過身來。

屋外漆黑的天幕上,掛著一輪碩大的銀月,宮明月披著滿身的月色,踏了進來,一眼就望見重櫻光著右腳站在床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寒意直往腳底鑽,重櫻的腳拇指不安地動了動。

剛才她跑得太急,一隻鞋子跑丟了,她的目光在屋子裡逡巡,終於在門口找到她丟的那隻鞋。

她屏住呼吸,不敢大喘氣,一喘氣必定會氣喘籲籲。

她的麵頰因為跑得太快泛著奇異的紅潤。

宮明月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沒笑。重櫻如同飄在了雲端,眼前所見,虛虛實實,分不清楚。

宮明月抬手將身後的屋門合起,隔絕了夜風,也隔絕了屋外的月色。

他慢悠悠向前跨了一步,彎身撿起地上的鞋,走到重櫻身前,一把將她抱起,擱在床榻上,然後在她麵前蹲下,握住她的右腳。

他的體溫比旁人低一點,又剛從夜風裡走來,指尖帶著些許涼意,觸上重櫻的腳背,涼得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重櫻縮了一縮。

宮明月不急不緩地將那隻鞋子套在她的腳上。

“醒來就光著腳到處跑,當心著涼。”他用極其寵溺的語氣苛責了一句。

重櫻的腦海中猶存著他將那人心臟剖出的一幕,整個人木木呆呆的,沒有反應。

宮明月也不惱,他拿起掛在床頭架子上的披風,裹在她的身上:“櫻櫻一向體弱,要是生病了,會難受的。”

披風毛絨絨的,裹在身上,的確暖和了許多。

宮明月在重櫻身邊坐下。

他穿的還是那套白衣,身上沒有半點腥氣,反而沁著一股淡淡的幽香。重櫻的目光在他的指尖掠過,也未找見一絲血跡,仿佛她剛才偷窺所見,隻是她的幻覺。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了?”宮明月用指尖試了試她的額頭。

“沒、沒事。”重櫻舌頭有些打結。

宮明月掃了一眼屋內,笑問:“櫻櫻這麼緊張,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師父的事?”

“沒有!”這回重櫻答得很快,反而更顯得心虛。

宮明月“哦”了一聲,將聲音拖得很長,幾乎在重櫻以為他發現她偷窺了他時,他指著牆壁的空白處:“那櫻櫻告訴為師,原本掛在那裡的畫去了哪裡?”

重櫻躲避著他的眼神,這下更坐實了自己的心虛。

她知道那幅畫是宮明月自己畫的,宮明月此人自大張狂,看不上彆人的東西,屋裡的字畫一應都是自己親手所作。她砍斷的那幅畫,是他最滿意的一幅作品,畫的是寒梅傲雪圖。

宮明月盯著重櫻瞧,重櫻被他盯著頭皮發麻,弱弱地從被子裡撈出畫,雙手捧著遞了出去:“在、在這裡。”

宮明月瞧見了畫上的裂痕,笑容一頓。

重櫻嚇得差點雙腿一軟跪了下去,幸而她還有些自尊,那些可憐的自尊讓她維持著基本的體麵。她低著腦袋,不敢看宮明月的眼睛,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是掠影劍留下的斷口。”宮明月一眼就看出端倪。

“櫻櫻貪玩,取了師父的劍比劃了一下,哪知劍刃鋒利,不小心毀了師父的畫。”重櫻的身體不自覺地抖動著。

她親眼所見,宮明月活活將一個人的心臟剖了出來,得罪這條蛇的下場,必定是極其慘烈的。他對她的偏愛是假的,她無法像原主那般自恃有宮明月的偏愛就胡作非為。

她心底是極怕宮明月的,尤其是在見到他殺人以後。她再也無法像先前那樣,仗著那虛假的偏愛,在他麵前耍陰謀詭計。

時間仿佛凝固了片刻。

宮明月抬起手,五指微張,掛在壁上的掠影劍騰空而起,落入他掌中。

他將劍拔出三寸,銀白色的劍刃映出他的眉眼,那眉眼間堆著膩死人的溫柔,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這溫柔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他隻是在看到那少女瑟瑟發抖,又強作鎮定時,心湖像是被人丟進了一顆石子,泛起圈圈漣漪,眼神便不自覺溫軟了起來。

他把劍塞入重櫻的手裡:“櫻櫻想看,便看個夠。”

重櫻訝然。

“隻是要仔細,彆割傷了手指。”他不忘叮囑一句。

重櫻呆愣愣地握著劍,不知所措。

宮明月揉了一把她的腦袋:“以後想看師父的什麼東西,儘管說出來,師父又不是小氣鬼,連把劍都舍不得給徒弟看。將來櫻櫻是要繼承為師的衣缽的,這把劍遲早是櫻櫻的。”

重櫻心想,那可不敢,眼前這位是個壽命比天長的老妖怪,她沒那個本事能活到繼承他衣缽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