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明月不解地看著她毛茸茸的後腦勺,喚道:“櫻櫻。”
重櫻的肩膀小幅度地收縮著,看得出來,她在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身體不要抖動。
她的臉藏進枕頭裡,半天沒有動靜,宮明月擔心她將自己憋壞了,強硬地將她掰過來。
重櫻雙眼紅通通的,像隻可憐兮兮的兔子,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被她埋過的地方,一小灘淚漬暈開。
“哭了?”宮明月呆了一呆,用拇指蹭著她濕潤的眼角。
以前的小徒弟是個小哭包沒錯,向來哭得很有技巧,往往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哭,必要當著他的麵哭,假哭居多,並非真的委屈。
這回她卻是偷偷摸摸地哭。
宮明月抽出帕子,替她擦著眼淚:“叫你小哭包一點沒錯,怎麼這種小事也值得哭?不就是傷口疼了麼?”
他並未意識到她是羞憤得哭了。
重櫻抿著唇不說話,恨不得將自己團成一個球,藏到宮明月看不到的角落裡。
真丟臉。
她居然因為被一個男人看了後背而哭。
她啃書時葷素不忌,什麼獵奇向的都吃得下,表麵浪得飛起,真正卻是個連男孩子手都沒摸過的乖乖女,俗稱口嗨型選手。
這是人生第一次被陌生的男人強製扒了衣裳,儘管這個男人對她並無雜念。
緊張、驚懼、憤怒、羞怯……那種被宮明月按在掌下,無能為力的感覺,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她的心臟。
短短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重櫻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甚至以為宮明月已經化出原形,對著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重櫻今夜接連受到刺激,心臟一陣陣收縮著,雙眼空茫地瞪著帳頂,眼角淚水無意識地流淌著。
枕在她腦後的枕頭不一會兒就濕了一大塊。
她就那麼無聲地流著淚,淚珠子好似一下子砸進宮明月的心底。
“不哭了,以後就算櫻櫻犯了天大的錯,師父也不責罰櫻櫻,好不好?”宮明月一點點擦掉她臉上的淚,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哄著她。
重櫻微怔。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大結局,她都要信以為真了。原書裡的千重櫻什麼錯也沒犯,被他活生生地摘了心臟。
這條蛇的話根本不能信。
偏偏他總用這樣溫柔的語氣承諾,怎能不動人心旌?如果她是千重櫻,大概率也會上當吧。
重櫻胡思亂想著,唇瓣抵上一物。
是顆糖豆。
宮明月從錦囊裡摸出來的。
糖豆著沁著股甜膩的香氣,直往重櫻口中鑽,重櫻被誘惑地忍不住張開唇,含住這顆糖豆。
甜甜的滋味霎時間在舌尖上漫開。
宮明月有隨身帶著糖豆的習慣,偶爾含上一顆,綿綿密密的甜在嘴裡化開,是他最喜歡的滋味。
原書裡他總是在與千重櫻共赴巫山**時,用嘴將糖豆喂給千重櫻,隻有這個時候,他是真心願意與千重櫻分享自己嘗到的甜蜜,因千重櫻的身體哄得他很開心。
說起宮明月隨身帶著糖豆的習慣,還要追溯到他五歲時。
宮明月是人族和妖族結合的後代,他的母親是蛇妖,名叫宮南雪,父親是神霄宮的首席大弟子,虞長風。
在奉命追捕蛇妖的時候,虞長風誤中情毒,蛇妖用自己的身體給他解了毒,他對蛇妖產生異樣的情愫,放過了蛇妖。
五年後,蛇妖宮南雪帶著宮明月入神霄宮認親,虞長風這時才知道蛇妖為自己誕下了一子。神霄宮逼迫他殺了他們母子二人斷情,他幾番掙紮之下,決定背棄自己的信仰,護佑他們母子二人。
他對同門刀劍相向,殺出重圍,帶著他們母子二人逃出神霄宮。
擺脫神霄宮的追殺後,他將宮明月抱在懷裡,揉了揉他的腦袋,給他買了一包糖豆,哄著他叫自己爹爹。
宮明月開心極了,那是他的爹爹給他買的糖豆。
從今往後,他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有爹爹了。然後下一秒,年僅五歲的宮明月就看見他的爹爹臉上驟然失了血色。
他的母親宮南雪,站在他的爹爹虞長風身後,將自己手裡的劍毫不留情地捅進了他的身體。
虞長風微微瞪大眼睛,抱著宮明月,轟然倒在血泊裡。宮明月嘴裡那顆糖豆還沒有吃完,就永遠地失去了他的爹爹。
宮明月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那顆糖豆的滋味——是甜的,也是苦的。
重櫻嚼著嘴裡的糖豆。
這還是宮明月頭一回在清醒的情況下喂她糖豆,千重櫻都沒這個待遇。千重櫻意亂情迷時嘗到的糖豆,真的能嘗出甜味嗎?
或許她以為是甜的,在被宮明月摘了心臟的那一瞬,她才恍然大悟,宮明月喂給她的糖豆,其實是苦的。
重櫻想著宮明月的身世,眼淚漸漸乾了,心底那些彆扭的情緒,儘數被這顆糖豆的甜味衝擊得乾乾淨淨,仿佛剛才那個委屈得哭得不能自已的她,隻是場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