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櫻確信衛無歡是生氣了。但他生氣的點,她沒琢磨出來。
衛無歡剛正不阿,從不冤枉一個好人,放過一隻惡妖,重櫻替花嵐衣沉冤得雪,避免鎮妖司錯判一樁案子,於情於理,都不該招惹衛無歡生氣的。
十四趴在她腳邊,表示同意她的觀點。
“或許我應該去道歉。”重櫻喃喃自語,“不知他喜歡什麼?”
宮明月端起茶盞,眉眼氤氳在霧氣裡,看不真切。他輕輕啜了一口茶,說:“他喜食湯圓。”
“師父竟知道他喜歡什麼。”
“偶爾翻過他的資料,便記住了。”
宮明月在彆的雄性生物身上吃的醋加起來能有八百缸,就連從重櫻身邊經過的雄性路人甲都沒逃過他的掃射,對衛無歡居然這麼大方。
重櫻猶疑。
她仔細回想了片刻,發現一個大問題,這麼久以來,宮明月的確從未吃過衛無歡的醋,這不得不讓她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奸情。
要不是宮明月直得不能再直,重櫻有理由懷疑,他對衛無歡是不是有什麼不可言說的企圖。
發現重櫻在盯著自己,宮明月擱下茶盞,眉目間的笑意一掠而過:“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我給他做湯圓,你會不會生氣?”重櫻撐著下巴,試探道。
“你若生氣,我替你殺了他。”
“不許亂殺人。”重櫻趕緊阻止。
“好,都聽你的。”他的心情看起來很好,很讓重櫻懷疑,他今早出門是不是撿了一大筆錢。
重櫻要管鎮妖司,衛無歡是鎮妖司的老大,和衛無歡打好關係,就等於和整個鎮妖司打好了關係。
上下級和睦相處,能減輕一半的工作量,她可不想招惹了衛無歡,以後被他公報私仇。
重櫻命傀儡人做了一碗湯圓,揪住十四的耳朵,一起去道歉。這次衛無歡動怒,很大可能與十四有關係。
傀儡人是木頭做的,被施了術法,點通心竅,平時可以幫著做些雜事,比如掌舵、灑掃、做飯。
重櫻舀起一顆湯圓,嘗了口,味道還不錯,便放心地端上了,去敲衛無歡的門。
丁思雨從門前經過,提醒道:“大人在處理要事,不方便見客。”
重櫻將丁思雨拽到角落裡:“小丁姑娘,這湯圓是我做來替我家這隻傻老虎賠罪的,麻煩你幫我呈給衛大人,就說我管教無方,下回一定注意。”
丁思雨好一會兒才道:“此番大人動怒,與你養的這隻老虎無關。”
“那他是在生我的氣?”
“你當真不知道大人因何生氣?”
“還請小丁姑娘賜教。”
重櫻態度良好,說話客客氣氣的,丁思雨想發脾氣都發不出來:“你選了大人做神侍,豈可再與一隻大老虎結契?大人是堂堂鎮妖司的統領,與一隻大貓平起平坐,成何體統。那花嵐衣更是心術不正,滿肚子的壞水,這樣的人,你也與他結契,究竟置大人於何種地步。”
重櫻一時半刻沒消化明白丁思雨的話:“……你說結契?什麼結契?”
“你在翡翠穀內取靈女血,將契約封入大人眉心,選了大人做你的神侍。雖說草率了點,到底大人品行高潔、風采卓絕,當得起靈女的神侍。可其他人是怎麼回事?曆代靈女的結契者不乏當世的佼佼者,即便有看走眼的,也沒離譜到選一隻畜生做神侍。”丁思雨憤憤地瞪了一眼十四。
重櫻震驚,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不是聽話咒麼?”
丁思雨比她還震驚:“你拿它當聽話咒使?”
重櫻:“……”
她被宮明月給坑慘了。
這樁誤會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要是衛無歡知道還有一大幫子飛禽走獸也被她種了契約,會不會氣得扔她下海。
丁思雨從她手中取走湯圓,歎息道:“大人沒那麼小心眼,過兩天就會自己消氣了,你回去吧,你的話我會轉達給大人的。”
重櫻叫住丁思雨,疑惑道:“小丁姑娘,你向來看我不順眼,怎麼……”
“怎麼突然對你客氣起來?”丁思雨自動接了她的話。她的確不喜歡重櫻,還曾在鎮妖司的門前為難過重櫻。
這些日子,她跟隨衛無歡在海上搜尋重櫻的下落。有一次,他們的船遭到了鮫人的攻擊,一船人險些葬身大海。絕境中,她問衛無歡,重櫻真的就那麼重要嗎?值得他賠上自己的命?
衛無歡說:“靈女現世,必因禍患。她不該,葬身大海,戰場才是,她的歸宿。”
“你是說她會死?”
“犧牲,乃靈女,宿命。”
東陵大陸一共出了八代靈女,無一例外的,都未得善終。曦靈女更是散儘修為,永世不得超生。
她們犧牲的時候都還年輕。
麵前這個少女,也才十六歲而已。
思及此處,丁思雨望著重櫻的眼神複雜了些,她勉強笑了笑,說道:“畢竟你是身係蒼生的靈女,我對你還是應當客氣些。”
***
下過雪後,天氣愈冷。
雪後初霽,凝凍的海麵鋪著夕陽的餘輝,滿目躍金。
重櫻捧著一件披風,穿過斜陽,停在宮明月的門前。
這件披風被她不慎潑了茶水,交給那幾個傀儡人洗乾淨,在海風裡吹了好幾日才乾。
宮明月的屋門虛掩著,重櫻鬼鬼祟祟,望了又望。
門縫中依稀窺見宮明月的身影。
宮明月以手支著額頭,斜倚在榻上,閉著眼小憩。
蛇不喜歡冬天,入冬以後,他鮮少出門,整日無精打采的,從骨子裡透著股倦怠。
重櫻伸手輕輕將門推開,無聲無息地走到他麵前。
她想起丁思雨說的那番話,氣得牙癢癢,並起左手雙指,凝出一絲靈力,在右手食指尖戳了個針眼大的血洞,剛將指尖點上宮明月的眉心,宮明月猛地睜開雙眼,抬手握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