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輕暮怔怔聽著,半天才小聲說:“都登記啦,老簡那裡也批了。”
不能再靠近了。
每多靠近一點,就會多開心一點,分離的時候,就會覺得越發惆悵難言。
上輩子最後一次江畔分手時,這個人望著滔滔江水,也曾沉默良久,說了一句“若是真的,再見時我必還你公道”。
從那以後,他好像就一直隱約盼著再相逢的一天了。
總肖想著這個人終究會滿懷內疚而來,鄭重執劍道歉,自己也會囂張又得意地大笑一聲:“哎呀呀,原來秦少俠也有認錯的一天。好啦,就饒你賠我一壇桃花釀吧。”……
他從恍惚裡回過神,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衝著秦淵勉強一笑:“就在樓上樓下,以後你可以去找我打牌,我抬腳下來,也能找你問題目,一樣的。”
秦淵無言地坐著,安靜地靠著牆坐著,鳳眼低垂。
半晌,他望了望台燈上的時間顯示,輕聲說:“睡吧。”
阮輕暮忽然拿起手機,對準了那個小台燈,開始找角度。
左左右右拍了好幾張,他看著畫麵背景裡的那個人,忽然心裡微微一動。
悄悄調整了一下角度,正要按下拍攝鍵,秦淵卻抬起了頭,無聲看來。
阮輕暮手微微一抖,按下的畫麵就有點模糊了。
鏡頭裡,溫暖的一團光暈如織如水,映著那張熟悉的側臉,向著鏡頭望過來時,神情沉靜,一雙鳳目微微閃爍著星光。
阮輕暮趕緊擺擺手:“你彆管,我拍個台燈照片。”
拿著手機,他在淘寶上用了照片搜索,很快,一模一樣的商品被識彆出來。
……特麼的居然要798元??
英國出品、獲得德國紅點工業設計大獎,“外觀簡約優雅、質感一流保證”。什麼鬼,淘寶上類似的小台燈義烏產的,不才幾十元嗎?
他搜了半天,終於悻悻地關上了淘寶。
可惡,想買一個同款台燈以後在四樓用,居然要一個月的生活費。
上個月的苦日子剛過完,這個月的八百元新生活費剛下來,就算再想要,他也不能這麼亂花錢。
這個破世界,又有空調又有手機,好玩得很,就是什麼都要錢,竟然還要自己掙!
……
老簡那邊動作很快,在收到阮輕暮的調寢室申請後,手續立刻走完了。
周六下午沒有課,阮輕暮離開學校回家前,先去了一樓搬行李。
推開106寢室門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有事,那位寡言冰冷的室友沒有留在宿舍,阮輕暮看了看空蕩蕩的宿舍,開始動手收拾。
打開沒上鎖的櫃門,他忽然一怔。
多了一個塑料袋,打開一看,裡麵是那盞精致的小台燈。旁邊留了一張紙條,上麵是剛健虯勁的一行鋼筆字。
“贈彆禮物——祝成績進步。”
……
校外的馬路遠處,秦淵拉開轎車的車門,坐上後座。
嚴叔穩穩地開著車,看看後座的男生,有點不安。
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雖然在彆人眼裡總是一副麵癱少年模樣,可是在他眼裡,卻能分得清這孩子什麼時候是真的心境冷漠,什麼時候有一點小小的高興。
假如說這學期開學後,自家的小少爺顯得有些不易察覺的開朗,那麼現在,他的情緒又顯得低落得多。
“小淵最近學習辛苦不?”他沒話找話。
秦淵的目光從窗外的風景收回來:“嗯,不辛苦。”
汽車開出了學校附近的街區,向著一個鬨中取靜的豪華小區駛去。
九月的氣溫稍稍涼快了點,半敞開的車窗外風拂了進來,帶著不知名的路邊花木的香,幽暗又細密,是這座城市熟悉的味道。
秦淵坐在後座,黑亮的額發被吹動,他低下頭,沉默地撕開了手中的一個小糕點,慢慢地放在了嘴邊,一口口吃起來。
阮輕暮走的時候,床上和桌子都收拾得很乾淨,隻在他桌上留下了一包這個。
雪白的酥皮,暗紅的酸甜的山楂餡,和第一次住進106時放在他桌上的一樣。
山楂鍋盔。
以前從沒吃過的東西,酸甜的滋味和酥麵皮混在一起,顯得格外綿長細密。
嚴叔從後視鏡裡看看他,好奇地問:“學校食堂的點心啊,做得還怪好看。”
這孩子從來也不吃甜食的,看樣子,那東西挺甜吧?
秦淵“嗯”了一聲,糾正:“同學送的,不是食堂。”
嚴叔很高興:“哦哦,是你那個同寢室的同學?”
開學以後,這孩子忽然主動和他說,他的單人寢室裡搬來了一個新同學,雖然是彆的班級的,可是人很有趣,人品也好。
雖然隻是寥寥幾句,卻說得認真,也很開心。
後座上的秦淵慢慢地咬著山楂糕:“嗯,他送的。”
半天,他才低聲地說:“不過他已經搬走了,回自己班宿舍去了。”
嚴叔一怔,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安靜的少年,不知怎麼,心裡有點微微的難過。
“會有新同學來的。”他趕緊安慰著,“你要是覺得冷清,可以找你們班的男同學住過來嘛。”
車後座的大男生麵無表情地吃著糕點,薄唇邊沾了點暗紅色的餡兒,半天才冷淡地說:“不會的。”
不想讓任何人再住進來。以前沒想過,以後也不再想了。
秦家在本地做企業多年,房產自然是不缺的,這套房子也是因為秦淵要在附近上學,才專門買下來供他周末歇腳。
小區距離實驗高中大概半小時車程,安保嚴密,綠化漂亮,是城區內少見的低容積率高級小區。
嚴叔把車停在了地下車庫裡,跟秦淵一起上了直達電梯。
公寓房套內麵積很大,秦家給兒子買的這套大概兩百多平米,是個大平層。在一年前住進來時就提前做了精裝修,除了臥室和大書房,還特意裝修了一個健身房,裡麵有不少運動器材,正中心還吊了個練拳的大沙袋。
打開密碼鎖進去,秦淵把書包放在門邊的玄關櫃上,嚴叔拎著車後備箱裡拿出來的一大包東西,進了廚房。
“我把牛奶和水果放在冰箱裡了,待會兒劉阿姨帶菜來,給你做晚飯。還有什麼要買的麼?”他打量著冰箱裡麵的存貨。
秦淵搖搖頭:“東西都很全。”
“行,你缺什麼,給我發個短信,明天中午我開車來接你去吃飯。”
秦淵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再說吧,嚴叔你等我短信。”
嚴叔心裡歎了口氣:“那行。”
嚴叔關上門走了,秦淵打開行李箱,把需要機洗的校服放進了洗衣機,按下清洗鍵。
日常穿的內衣都在他自己手洗,可校服整套洗起來就有些吃力,再加上他換得勤,有時候甚至上下午各一套換著,全靠自己手搓就太費事。
通常都是簡單過一下水,漂一下汗漬就晾乾,到了周末帶回家再統一機洗,烘乾後,下周一再帶回去學校。
阮輕暮剛住進來的時候,還為這個發過愁。
雖然好像家境很不好,但是也一定被家裡人寵著,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家夥。
連衣服也不會洗,第一次換下校服的時候,還對著換下來的臟衣服足足發了半天的愣。
又愛乾淨,又一副無從下手、也不想下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