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約(2 / 2)

從邱哥背上下來,他第一時間就撲到了姐姐身邊,默不作聲地藏起了大半個身子,小心地從姐姐胳膊縫裡往外看。

阮輕暮放下箱子,皺著眉:“醫生怎麼說?”

小芸還在默默流淚,穆婉麗接口:“萬幸沒大礙,都是皮肉傷,肋骨沒斷,頭上那磚頭拍的傷現在自己長上了,也沒法子再縫針。”

小芸一聽又不行了,淚水撲簌簌往下掉:“小樁,姐姐對不起你……”

小男孩什麼也聽不見,小芸的眼淚滴在他臉上,他昂起頭,神色露出了點焦急,踮著腳尖想要去摸姐姐的臉。

阮輕暮蹲下身,小心避開他腿上的傷,把他抱了起來,送到小芸臉旁。

小啞巴伸出臟兮兮的手,慢慢地擦了擦姐姐秀麗的臉,喉嚨裡發出一聲聲焦急又嘶啞的“嗬嗬”聲。

“我就不該那麼心軟,該拿刀把那一家子給剁了!”邱哥接過穆婉麗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汗,猶自不忿。

阮輕暮抱著小啞巴,陰森森地扭頭看他一眼。

“哪能這麼爽快就剁死他們?要我說,得把那兩口子倒吊起來,砍掉他們一雙手,叫血慢慢流。再拿板磚把那小雜種的腦袋也拍花了,左邊一下,右邊一下。”

邱哥一拍大腿:“哎呀說得好,對我胃口,下次就這麼辦!”

穆婉麗伸手扇了他腦袋一下,不輕不重:“你給我閉嘴!不準帶壞我兒子。”

邱哥被她打得往旁邊一歪,委屈極了:“麗姐你講點理,明明是你兒子血腥……”

穆婉麗轉頭看阮輕暮,潑辣的臉立刻換了柔情:“暮暮啊,彆亂說,也彆學電視劇裡那些台詞,多瘮人。”

阮輕暮笑了笑。

穆婉麗又轉頭瞪著邱哥:“好了,你也走吧。忙了幾天,快點回去好好睡一覺。”

從跑去小芸老家救人,到千裡奔波把孩子帶回來,再被抓到局子裡大半天,今天又背著小孩去醫院,幾天下來,可真折騰得夠嗆。

小芸站起來,哭著衝著邱哥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邱哥,小樁不會說話,我替他謝謝您的大恩大德……”

邱哥嚇得趕緊往旁邊一躲:“哎呀可彆這麼說,你要謝就謝麗姐,我聽她的!”

穆婉麗笑了:“行了,明兒中午來吃飯,我代小芸好好謝謝你。”

邱哥美滋滋地腆著臉:“麗姐,那我可不客氣了,來一盤酸菜肥牛唄,上次吃過一次,我可饞到現在。”

穆婉麗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推出了門。

阮輕暮把穆婉麗拉進了自己的房間:“媽,那孩子以後睡我的床,我這房間平時也沒人,犯不上空著。”

穆婉麗看著鋪在地上的涼席,愣住了。

再怎麼好心,這也是她唯一的兒子,平時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他,現在這麼一間小屋子,還要兒子打地鋪嗎?

“暮暮啊,你彆管——”

阮輕暮溫和地打斷她:“媽,就這麼定吧。”

十七八歲的少年身量已經挺高,站在燈光下,脊梁挺直、笑容淺淡,像是夏天的風拂過修竹林間,眉眼中的神情有了大人的主張。

穆婉麗怔怔地看著有點陌生的兒子,心裡一酸。

“好,那先這樣……”

阮輕暮笑了笑,拉起身邊的小行李箱:“媽那我走了啊。”

穆婉麗急了:“這麼晚了還去學校?到那兒都得十點多了,宿舍樓萬一關了呢?”

阮輕暮搖搖頭:“沒事沒事,能趕上。”

他才不要坐公交車呢,這就出去打的,再窮也得儘快趕回去!

穆婉麗沒辦法:“行,那你走吧。”

家裡這一團亂的,兒子留在這兒,還不如回學校呢。

她轉過身,看著緊緊跟著小芸的小啞巴,歎了口氣:“小芸啊,你鬆手,得給小樁洗個澡,他身上可真臟。”

雖然在醫院處理了傷口,可是醫生也不能給他全身清洗,邱哥他們幾個大男人都沒人能近得了這孩子的身,又抓又撓的,還嗚嗚地哭。

小芸淚水漣漣,艱難地開口:“麗姐,我、我看不見……”

小鄭和她眼睛都不行,這個啞巴弟弟又不會開口溝通,總得有人照顧打理,可是自己什麼都得靠人,心裡隻覺得又悲苦又絕望。

穆婉麗歎口氣:“我知道,我來給他洗。”

她蹲下身子,去拉小啞巴,比畫著做脫衣服的樣子:“來,阿姨帶你洗個澡,乾淨點,懂不?”

小啞巴忽然一縮身子,死死把頭埋在小芸身後,再也不出來了。

穆婉麗和小芸拉了半天,小啞巴就是不撒手,一時間又狼狽又紛亂。

“哎呀這孩子到底多大啊,是不是不好意思?”

小芸小聲說:“馬上七歲了。”

穆婉麗有點驚訝。

看上去像是隻有五六歲的樣子,完全沒有城裡孩子這年紀的身量。

她又無奈又好笑:“就算七八歲了,怕老娘做什麼?小鄭倒是個男的,可是也看不見啊!”

正著急著,身後,阮輕暮的聲音響了起來。

“行了,我來試試吧。”

……

衛生間裡,阮輕暮放好一盆水,在邊上放了個小塑料凳,把小啞巴按在上麵坐下。

說來也奇怪,明明邱哥一路把這孩子救出來的,可是小啞巴就是怕他,一見到阮輕暮,反而聽話得很。

從阮輕暮拉著他的手起,他就不鬨也不叫,一聲不吭地頂著個大大的腦袋,烏溜溜的眼睛盯著阮輕暮轉。

阮輕暮點了點他的鼻頭:“瞧你這小模樣,又訛上我了是吧?上輩子死活要跟著我,也沒落下什麼好啊。”

一見這孩子,他就心裡顫巍巍的,實在沒辦法不管。

跟上輩子他那個貼身小侍衛的長相像了個七八分,尤其是這雙眼睛,看上去特熟悉,黑溜溜的,幽深又空茫,仿佛見慣了這人世間的悲傷。

小啞巴聽不懂他的話,低著頭,把黑乎乎的腳伸到了大盆的水裡,忽然咧嘴,無聲笑了起來。

阮輕暮看了看他光溜溜的小身子,歎了口氣。

這也太臟了,可身上這麼多傷,還有紗布什麼的,既不能拿著淋浴龍頭死命地衝,也不能按到浴缸裡泡著。

阮輕暮拿起毛巾沾了點水,衝著小啞巴比畫一下:“我給你擦擦,彆躲啊。”

俗話說十聾九啞,大多是聽力不行,聽不到彆人發聲,自己才學不會說話。這孩子明明能咿咿呀呀地發出聲音來,顯然聲帶是好的。

小啞巴瞪著他,果然沒躲閃。

小身子瘦得可憐,四肢伶仃,脖子也細得好像隨時會斷掉,可是一張臉卻長得好,擦掉汙漬後,露出了一張和姐姐一樣清秀可愛的臉。

阮輕暮拿著毛巾,避開他身上的那些傷,一點點地擦拭著,不時恨恨地咬著牙。

再小心,也難免牽動那些虐打的傷,小啞巴有時候會忽然抽搐一下,輕輕叫一兩聲,更多的時候則乖乖的,低頭呆呆看著那盆水,像是習慣了疼痛一樣。

阮輕暮自言自語著:“你這麼小,怎麼也這麼命苦呢?我以前身邊也有個不會說話的小侍衛,不過他不是天生的。而且啊,人家可比你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小啞巴:我就是一個不說話的工具人,上輩子是旁觀者,這輩子是催化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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