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都不記得,又怎麼會記得過去他身邊的小隨從。
可他以為會有點不一樣的。畢竟上輩子他死後,小隨從看到秦淵披星戴月、仗劍而來,就忽然嘶啞著嗓子,重新學會了開口說話。
明明已經失聲了那麼久,明明對一直追殺他的秦淵恨之入骨,可是這孩子竟然也分得清,誰才是真正能為他的恩人報仇的人。
老實說,他死後魂魄飄蕩著,看到這孩子字字血淚、磕磕巴巴地說那些所謂的真相,心裡是惱怒的。
他不屑解釋的那些事,他傲氣滿滿想要維護的自尊,都忽然被人全都倒了出來,看到秦淵那木然又悲傷的表情時,他並不覺得有什麼開心。
他寧可這位名門少俠和彆人一樣,認定了他心狠手辣、死有餘辜,最多嗟歎惋惜幾句,又或者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偶然想想他,然後就去過他前途似錦的好日子。
也絕不想他為了自己,去和那些人當麵對質、生死相搏,最後一條命換了六條命。
自己死都死了,再搭上彆人一條大好性命,又是何必呢。
……
秦淵站在電梯出口,打開密碼鎖,看了看一直有點發愣的阮輕暮:“到了。”
阮輕暮“哦”了一聲,終於回過神。
小啞巴跟在他後麵,怯生生地停在玄關,不敢進來了。
他長在鄉下,這種地方一輩子也沒見過,光滑的地板亮可鑒人,碩大的沙發柔軟又氣派,餐廳裡的餐桌上擺著雪白的馬蹄蓮,比他見過的任何飯桌都大。
阮輕暮先進了房,把書包和飯盒手忙腳亂地放下:“對了,要換鞋嗎?”
秦淵看看小啞巴瑟縮的模樣,伸出手臂,把他抱進了門:“不用,沒小孩子的拖鞋,彆拘束了他。”
小啞巴在他懷裡不安地扭動著,阮輕暮看著都替秦淵腳疼,慌忙板著臉嚇唬他:“不準動!”
秦淵把小家夥放在沙發上,安置好:“叫什麼啊?總不能就叫小啞巴。”
“姓莊,名字叫小樁,他姐姐說,農村都取賤
名,希望孩子像小樹樁子一樣壯實。”阮輕暮歎了口氣,可沒想到不僅不壯實,還殘疾呢。
秦淵從茶幾上拎起一串晶瑩剔透的玻璃脆葡萄,放在小樁麵前,做了個請吃的動作。
小樁呆呆地盯著,卻不伸手去接。
阮輕暮走過去,親自把葡萄揪下來幾個,遞到了小家夥嘴邊。
小啞巴這才張嘴吞了,一進嘴巴,眼睛就怯生生地一亮。
畢竟是昂貴的新疆火焰山品種,空運過來的,保著鮮,從冰箱裡拿出來了一會兒,微微有點涼,又不至於冰嘴,吃著正是最好的口感。
“不吃人家給的東西,不是他家教好。”阮輕暮淡淡地說,“是因為以前在親戚家,要是敢和那家的孩子搶東西吃,就會被打。打得多了狠了,自然就不再敢主動去拿了。”
秦淵默默看著小家夥,蹲下身子,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以後就好了。”
阮輕暮點點頭:“那倒是。”
在姐姐身邊的話,總不至於被打,也不至於缺衣少穿。再怎麼說,他媽也會照看著點兒。
秦淵默默瞥了他一眼。
阮輕暮平時大多數時候都懶洋洋的,極少的時候,才會偶然戾氣橫生,偶然肆意大膽。
這樣看過去,隻見他鼻梁秀挺,睫毛密長,看著小啞巴的眼神平靜,有種平日少見的平和憂傷。
秦淵不由低聲道:“你對他真好。”
阮輕暮抬起頭,一雙桃花眼眯起來,慢吞吞地說:“我對方離不好嗎?還是對唐田田和牛小晴不好?”
秦淵輕輕“嗯”了一聲:“你對誰都好。”
一邊,小啞巴攥著幾個葡萄,忽然有一顆掉在了地上。他雖然不敢去主動拿吃的,可是手裡的掉了,那可比誰都急,“噌”地一下就跳下了沙發。
正一腳踩在秦淵腳背。
阮輕暮一眼看去就急了,一把拎著他的衣領子,直接薅了起來:“小祖宗啊,怎麼踩人!……”
秦淵沒動,站在那裡,默默看著他。
阮輕暮看了半天,忽然才反應過來:“草!”
尷尬了,踩的根本就不是秦淵崴到的那隻腳。
他趕緊把小啞巴按到了沙發上:“接著吃接著吃,彆停!”
身邊,秦淵卻忽然開了口,極低,也極輕。
“
你對我更好。”
阮輕暮:“……”
腦子裡忽然有一陣子空白,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秦淵的這一句,是接著上一句“你對誰都好”。
他昂起頭,眼神有點怔忪,漆黑的眸子裡,像有明亮的星光閃爍。
空曠的豪宅裡,安靜得厲害。兩個人眼神都沒有避開,一片奇怪的情愫緩緩彌漫。
秦淵的臉,微微靠近了一點。好像也不知道想要做什麼,或者隻是想看清楚一點這個人眼裡的星光,又好像想距離他的雙唇再近一點。
阮輕暮心裡莫名狂跳,不由自主忽然往後仰了仰。
小啞巴一直在邊上警惕地看著他倆,看到阮輕暮退後,再看到秦淵似乎又逼近了一點,忽然急了。
使勁伸出小手,他忽然撲過來,一把抱住了秦淵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勁頭,用力往後拽。
這個大哥哥雖然長得好看,可是一看就壞!……
秦淵正迷迷糊糊地,忽然就被他拖得往後一仰,一回頭,隻看見小啞巴劍拔弩張地瞪著他,又緊張又警惕。
阮輕暮漲紅了臉,趕緊伸手把小啞巴抱過來,咳嗽一聲:“小孩子以為你要、要……”
說不下去了,他哪兒知道秦淵要乾什麼啊!
秦淵慢慢地移開了,正襟危坐。半晌才淡淡道:“嗯,以為我要欺負你吧。”
阮輕暮目瞪口呆,忽然惱怒起來。一伸手,就把胳膊肘架到了秦淵的脖子上,凶巴巴往身後沙發上一壓:“秦少俠,就你這又瘸又弱的樣子,誰欺負誰啊!”
秦淵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任由著他這麼壓製住自己,潔白的臉上慢慢變紅了。
阮輕暮看著他的臉,慌忙又把胳膊移開了。
……啊啊啊,這個人又在裝,自己又沒用力,乾嘛一副臉憋得通紅的模樣,可惡!
小樁在邊上,看著阮輕暮莫名其妙地動來動去,心裡迷糊。低頭看見腳下有顆葡萄,趕緊撿起來。
他茫然地看著兩個大哥哥,撓了撓頭,抓著那顆紫紅半透明的葡萄,殷勤地遞到了阮輕暮嘴邊:“嗬——”
阮輕暮唇邊被冰涼的葡萄一冰,狼狽地跳了起來,臉也瞬間漲紅了。
他一把摟過小啞巴,狠狠地揉他的頭,亂七八糟地嘟囔:“當我沒看見嗎!地上撿的,也不洗就往我嘴裡塞。小傻子,以後我要是離開家,考大學考到外地去了,你可怎麼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小樁:(茫然)為什麼你們說我又是催化劑,又是電燈泡?
我其實隻是一個小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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