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嗟餘聽鼓(2 / 2)

容妄定了定神,摸出一個油紙包來放在桌上,猶豫一下,推給了葉懷遙。

葉懷遙怔了怔道:“什麼?”

“荷葉酥。”容妄道,“我做的,本來想一會放在盤子裡端過來,現在……嗯,給你吧。”

葉懷遙道:“我……”

容妄道:“裡麵沒毒,我做的時候很小心,也不會沾上魔氣。”

這個人,就是看著可憐,可是可憐巴巴外皮當中,還總是藏著點狡猾的芯子,他搶先把這句話一說,葉懷遙也真是不好拒絕了。

容妄的手指按在油紙包上沒放開,葉懷遙伸手過去拿,手就被他給握住了,他下意識掙了一下,沒掙開。

“葉懷遙,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多夢,每一個都是為了你……”

容妄夢囈似的說了這一句,頓了頓,又輕聲道:“你在離恨天就已經知道了罷?我喜歡你。不管之前有多少隱瞞前情,這句話是真的。”

葉懷遙抬眼看他,兩人目光相對,容妄的手指一緊,然後慢慢放開了他的手。

外麵的管弦之聲不停,歌女猶自唱相思。

這時,門上傳來了“嗒嗒”的敲擊聲。

大概是來訪者有意為之,這幾下敲的格外重,就像在跟誰賭氣似的。

葉懷遙無聲地歎了口氣,隨即揚聲道:“出去!”

展榆從外麵探頭進來:“我還沒進門你就讓我出去?”

葉懷遙笑道:“既然壓根就沒打算聽話,還敲門乾什麼?”

展榆道:“在外人麵前,好歹顯得我知禮一些。”

他這“外人”顯然是在說容妄,容妄卻隻是看著窗外的風景,淺笑不語,他這幅態度倒教展榆有些稀罕起來,暗暗猜測師兄是用了什麼法子,才叫對方變得這樣“和善”。

葉懷遙屈指隨意一彈,桌上果盤中的一枚栗子跳了起來,向著展榆飛出去:“少廢話了,囉囉嗦嗦地不講正事,也不怕人家笑你。到底上來乾嘛?”

“還好意思說我,我都差點忘了,自己拿著手絹栗子躲在樓上打彆人腦袋,現在倒是記起來要正經?”

展榆反手將栗子抄住,剝開殼往嘴裡一丟,沒好氣地說道:

“樓下有位青樓的姑娘遇上麻煩事了,口口聲聲說自己被二樓包廂中的一位客人點中,要趕著上來陪客。所以小弟過來領我家師兄,下樓瞧瞧那是不是你的意中人,若真是的話,我可得死活護著點啊。”

葉懷遙一驚起身,著急道:“有人為難她嗎?你怎麼不早說,快帶我過去看!”

展榆自然堅信自家師兄不可能看上一個凡俗女子,所以才這樣故意揶揄葉懷遙,沒想到對方聽了這個消息竟真的如此激動,也下了一跳。

他驚道:“啊?那女人真是你——”

話沒說完,葉懷遙已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展榆一見他樂,這才明白自己又被耍了,忍不住氣惱道:“下回再相信你的話,我就改姓傻!”

葉懷遙笑道:“傻魚,光說這話你都得有不下幾百回了。”

展榆本來在跟他鬥嘴,聽葉懷遙說了這麼一句,卻想起來葉懷遙一出事就是十八年,這十八年當中,無論自己如何懷念,卻不再有人這樣逗他了。

如此一想,頓時勾動心中酸楚溫柔,隻覺此生彆無他求,教他連開玩笑回嘴都舍不得了,搖了搖頭笑著說:“算了,傻就傻吧。”

說罷之後,展榆又問容妄:“邶蒼魔君,可要跟我們一起下去看個究竟嗎?”

展榆不知道容妄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對他總有幾分提防,有此一問,也是想著對方既然不離開,就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著比較安全。

他們師兄弟兩人說話的時候,容妄一直在旁邊靜默不語地聽著。

他知道葉懷遙越是心亂,才越會這樣故意鬥嘴說笑,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此時聽見展榆問話,容妄一時沉吟未答,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晃了一晃。

茶水粼粼,在他狹長含情的眼底映入萬點細碎的銀光,使得這位年輕魔君的神情重新顯得莫測而冷淡起來。

容妄終究將最後一點茶根喝乾,推杯起身,散漫道:“也可。”

葉懷遙道:“那就一塊下去吧。小魚,正好趁這時候,你把剛才的事跟我和魔君說說。”

展榆應了聲“是”,又快速地將事情經過給葉懷遙和容妄講述了一遍。

事情還是出在那位名叫逐霜的姑娘身上。

先前向葉懷遙透露情況的小廝說逐霜自從嫁給陶大公子之後,丈夫就因為精元耗損過劇而身體狀態每況愈下,乃至這倒黴的姑娘沒當幾天少奶奶,就被趕回了青樓。

而偏生就在今日,葉懷遙剛點了她作陪,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陶家的人就找到花盛芳來了。

他們非說這逐霜的身上有古怪,非妖即魔,絕對不是善類,要將她帶回去逼問處置。

而這幾個人來的時機也實在是太巧,正好逐霜在前往葉懷遙包廂的路上,大概是聽說陶家的人來了,她嚇的半路上藏起來了。

陶家來人找不到逐霜,便怒而以為花盛芳包庇,用陶家法器召風袋將整棟小樓裡的燭火全部熄滅,以此威懾,直到揪出了逐霜的人影,這才恢複光明。

中間的過程並不曲折,燈火熄滅的功夫隻夠明聖和魔君在床上打了一小架,更談不上有多長。

因此客人還剩下不少,眼見沒事了,照樣聽曲賞美人。

葉懷遙聽展榆說完了端底,“嗬”了一聲,問道:“陶家來的是哪位?陶離錚?”

用熄滅燈火作為威脅,雖然憤怒而未曾傷人,足見基本的是非觀是有的。

但整座花盛芳中客人形形色色,什麼身份都有,對方卻一點都不怕給得罪了,這行事又有些太過囂張無忌。

葉懷遙由此一推,便猜來的人多半就是陶離縱那個同胞弟弟,陶家的二公子陶離錚了。

展榆道:“師兄逗人玩的功夫高強,料事也如神。是他。”

葉懷遙一邊走下樓梯一邊看了一眼,這陶二郎倒還真是個正當好年華的勃勃少年。

隻見他錦衣玉帶,相貌英挺,兩道深濃的劍眉斜飛,腰側懸一把長劍,負手站在大廳正中,被眾多隨從簇擁,挺拔得如同一棵小鬆。

逐霜就被陶家的下人執住手臂,押在他的身邊。

旁邊還有個陪著笑臉的男人,生的倒還算周正,隻是油頭粉麵,看著便讓人難以生出好感。

據說他是逐霜的一位老相好,今夜也恰好在花盛芳消遣。逐霜原本躲在了他那裡,結果被這男人反手賣給了陶家,燭火才重新得以點燃。

這幫人開始本來是在後堂,前廳樓上的客人們雖然知道燈火滅了,也未曾看見發生了什麼,還在飲酒作樂,眼下看見這麼一大幫的人押著個女子出來,周圍管弦聲歇,立時安靜。

這樣的陣勢,逐霜自然掙紮不開。她低垂著頭,麵若死灰,好好一個曾被人趨之若鶩的美人,此刻釵環散亂,殘妝糊了滿臉,十分狼狽。

葉懷遙三人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姑娘麵露不忍之色,上前對陶離錚急切地說著什麼,顯然是想給逐霜求情。

陶離錚那一張敷了粉般的俊俏臉蛋沉著,輕哼一聲,不耐煩道:“少廢話,小爺要做什麼,哪有你一個小女子置喙的餘地!”

萬娘道:“秋紋,回來。”

那名叫秋紋的姑娘看了逐霜一眼,還是不甘心,於是沒聽老板娘的吩咐,伸手去抓陶離錚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陶二爺,奴家怎敢欺瞞於您,逐霜姐姐她真的不是什麼妖邪。要不然怎會在您陶家住了那麼久都沒被發現呢?請您——”

她雖然是個不通武學的少女,卻說中了陶家人心中深埋的一根刺。

堂堂修真世家,長子嫡孫竟然娶了個妖物,現今還因為縱欲過度昏迷不醒,說出去豈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陶離錚本來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對哭哭啼啼的女人尤其沒有耐心,當下不容她再說下去,沒等秋紋觸碰到他那華貴的衣袖,已然長袖帶出,一陣勁風飆起。

秋紋直接被拍飛了出去,方向正好衝著剛下樓的葉懷遙幾個人。

展榆還是有生以來頭一回和容妄不打架地安靜同行,總覺得心裡有點瘮得慌,擔心他冷不防在後麵捅上葉懷遙一刀,正在全神貫注地提防,注意力全不在陶離錚那幾個人的身上。

他察覺到有東西向著自己這邊飛過來,下意識充當了保鏢的職責,上前一步擋在葉懷遙前麵,順手一抓,抓住了姑娘的一頭秀發。

發髻散開,銀簪當啷一聲落地。

葉懷遙:“……”

這還不如不救呢,真作孽。

展榆抓完之後也意識到不對,又連忙鬆開,甩袖在秋紋的後背上一托,扶她站住。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